“可您也说说看吧!”戚妈妈忿忿地说着,“咱们夫人虽然做事不地道,但好歹也是清清白白、名正言顺地进了门了,她倒好,连声‘母亲’也不肯喊,甚至把持着中馈不放、生怕咱们夫人夺.权似地.......好不容易真找着了机会让她多多休息,这不是又让下头的人天天反着干,还让咱们家夫人颜面扫地,在几个长辈面前都要抬不起头了......”
刘大夫拿着药箱,本来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有点营养的话,没想到自己一时好心却听了这么个诡异的言论。
戚妈妈倒是完全没有发现到对面的人表情完全不对,越说越投入、只差没声泪俱下了,
“再来吧──!她享多玩几年也不是不可以,好好把话都掰开了说不就成了么?甩手大大方方的走了,竟然还敢女扮男装地进了宫去......人才多大?胆子已经都要比天还高了,消息也不先给咱们透透气,这会儿才由着人不小心说溜嘴儿传了这里来──万一哪天在宫里穿帮了,咱们再不晓得跟着应变,是要全齐家的人跟着一起被至了‘欺君之罪’下来么?”
“......老夫觉得,妳这个想法根本是多此一举。”刘大夫在连续听了两刻钟后,终于发现自己纯粹是找虐,白白地浪费时间在听那些垃圾话上头。跟了藏弓相处了几年下来,刘大夫年纪虽大、但骂人的话却已经颇能赶上流行,“脑子多放了就长霉,还不如想想要怎么把已前从戚家要来的生意做起来──天天想这些有的没有的,难怪浣香院感觉起来都不像是人住的地方了!”
说完,也不管戚妈妈都是怎么样的表情,刘大夫已经是满脸痛苦地提着医箱回了阳院。又想着自己一上午的实在是亏大了,决定好好活动一下筋骨、从齐南阳的身上找找筏子虐.待一下,好让自己找回一些‘活着’的感觉。
“这圈跑得太慢了、不算──!”阳院里,藏弓一面提着切脉问心搏的针摆,一面对着绕着院子跑步的齐南阳吼道,“今天的一百圈你才跑了二十,照着这样速度下去、你是想要跑到晚上是不?那咱们行行好,为了抓紧时间、你午餐晚餐也都别吃了吧!”
“嗳、别别别──!”刘大夫一听顿时傻了,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了院子里,劈哩啪啦地就朝着藏弓骂道,“人家孩子才上进了多久?以前身体虚得跟什么似的──哪有你这样一上来就操练得这么狠的!?好不容意愿意读书锻炼身体了,可别一下子把他给吓坏了啊!”
“还说着我呢?”藏弓不甘示弱地吼回去道,“齐九娘的事情都要传透了整个齐家了,你不赶紧跟着我一起把这个臭小鬼操.上,好找机会来送了宫里去把人换出来,你是想帮谁收尸呢?......还竟跟着娘们似地在那里心疼个什么劲儿啊?”
“......”齐南阳充耳不闻地流了满头的冷汗、嘴里咬着柳条,拖着麻木的双脚努力地动着,完全没有力气理会边儿上的对峙,自己一个人心无旁鹜地照着藏弓教的抬腿跑着。
齐玥那晚同齐涵璋的秘密对话,装睡的小孩儿可都是听得一字不漏地听了耳里。
在齐家他们就已经活得够辛苦、也够凶险了,但才不过一眨眼,姐姐就又转身投入了另一拨更危险的事情里头──想来除了追求自身的精进,齐南阳很清楚,自家姊姊这也是很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帮家里头一把。
他今年已经十岁了,三年前姊姊也是这个年纪,就已经开始帮忙玉器一脉扛起了生计,甚至还豁出了面子站到了人群之前、就只为了找出可以替自己治疗眼睛的大夫出来。
都说别人家的小娘子,在十三岁的时候都已经谈妥了婆家、准备嫁妆、准备笈?礼,等十五插簪,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了。
但齐玥到现在,不但没有机会说亲、也没有多余心力准备嫁妆、甚至也不曾考虑过笈?礼──更多的时候,她都是想着要怎么稳定住玥阳楼与各方的关系,顶多偶尔操操几个待嫁的丫环的未来,只有少少的机会才能觑个空休息个半天、然后就得上紧了发条,继续忙去了。
他多想自己可以早早地、尽快地长大,把自己努力武装地跟姊姊一样坚强而强大,好让她在遇到这种消息走漏、很可能随时都被上头的人给砍了的时候,能够站出来保护她、让她可以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不想嫁人、也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家里做个悠哉的姑奶奶,完全不用担心会给人指指点点。
小孩儿就是这么一边想着,一边复习着自己早上才看的书,一心二用地努力锻炼着身里......
热情的阳光倾洒在他的身上,暖烘烘地、就像是齐玥温柔的手,总是鼓励着他不要畏惧地向前。
116. 烂充数(二更)
四月底,御造局终于迎来了每个月最重要的一天。
所有记档在册的匠人,都需要在这一天拿出自己这个月的作品,呈给御造局的判师们、在经过重重考核后、来判定这个月的考绩──以及下个月是否能往上升一等去。
当然,要是表现得太差,也很可能会被降等、甚至踢出局里不管。
齐玥带着琥珀站在人群之间,没有特别往前凑、也不像许二姐等人站在最后面等着炫耀般地压至着旁人。琥珀捧着锦盒,恭恭敬敬地站在她的身后,就这么安静地等待着人流依续散去。
却没想到还有人嫌弃她们站得太后面,齐玥与琥珀才等没多久,前头就已经吵吵嚷嚷地吼叫了起来,隐约之间、还有齐玥的名字在人群中散播着──
“我倪二,要告.发新进局的任钥!”前几天被齐玥一脚掼了地的男人、表情颇为得瑟地站在判师席侧,对着被人群拱出来的一对主仆,语气大义凛然地说道,“在御造局考绩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他不但没有想办法好好努力,却反而胆大包天地用废玉角料掩人耳目假装做事,实际上是想拿了在外头买来的一套玉将棋要来充数──!”
要知道,御造局的这些匠人每月作出的作品,都是要上缴给皇室用的──如果刚好不上不下、品相尚可却摆不了宫门的,才有可能会打下来拿出去卖了换钱。毕竟真做的好的话,可以有机会得了上头的赏赐、并且收获无数好处......对御造局的人来说,这种考核的机会,一般都是会想尽办法做了最好的,大不了就像倪二这般写些研究报告、再不济也不可能拿了外头买来的东西充数的。
一方面是这种举动太过掉份儿,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举动太损匠人的职业道德。要是一不小心把这段黑历史给说出去,那一辈子指定都要给毁了!
可眼前的倪二的指控、却是掷地有声,表情上一片严肃、语气凛然,彷佛齐玥真是干了这缺得的事......
齐玥看着那人眼底的幸灾乐祸,又看了判师席上五名判师若有所思的面孔。以及身边那些还不熟悉的匠人们鄙夷又议论纷纷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过就是前几天因为你太烦了,就在饭厅里把你不规矩的爪子给踩了、又揍趴到地上──没想到咱俩真有这么大的仇,要让你当众以这么激烈的方式报复我么?”
报复!?
判师席上的几个人,对于齐玥刚刚说出口的话语,又对比了倪二始终烂倪扶不上墙的表现,彷佛有了什么领悟似的──干脆都先不管了这两人的纠葛,先行去讨论方才那几样呈上来的作品该怎么评等了。
“哼──!”倪二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自信,对着齐玥就是啐了一口。满脸不屑地说道。“兔爷就是兔爷。以为拿着废料就能把残羹剩水料里成天上人间了不成?要不是亲眼所见,老子都不敢相信你真的胆敢做出这档子事呢!”
齐玥挑起半边眉,双手环着胸,语调淡然地说道。
“你不过就是个搞朽木的,又懂了玉雕多少了?”
听了齐玥不咸不淡的反击,不少匠人都嗤嗤地笑了起来。确实,虽然他们都捱了匠人的身分,但毕竟换种材料就如同隔了山似地,能领略一种材料的运用已经是难得,懂得一种以上的就可以正式成了‘大师’了──像倪二这种二愣子又烂泥般的资直,就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老本行参透的!
更遑论要懂玉雕了!
“你妈的放.屁!......我就是不懂玉雕又怎么样了?”倪二可由不得齐玥转移话题,眼看着人群都要反朝着齐玥倒去。连忙大声地说道,“但哪里有人敢大胆说、用了上百个废玉角料,还能来做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了──!”
齐玥嘴角擒着冷冷的笑意,眼眸半瞇、由着倪二就这么喊了出来。
琥珀站在她的背后已经是气得连着两次都想出手把人给了结了,却没想到齐玥怎么样都死死地拦着。半点也不给她机会偷偷动手。
“废玉角料就做不出好东西了?”齐玥轻声说道,眼波一个流转,忽地转了个调子,讥讽地说道,“当年桑老将军尚未加入兵营的时候,还天天吃干麦饼、喝着馊掉的稀粥果腹呢──倪二哥,您给瞧瞧,人家最后还不是当上了大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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