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当初这傻子去找先生算命,说冯霜止跟伊阿江这根本就是克星,没有想到现在这一切看来,还真的是克上了。
笑过这一茬,冯霜止便叫喜桃收拾收拾准备睡了。
夜里风大雪大,正要吹熄最后一盏灯的时候,院子外面忽然有了声音,外面的奴才们似乎是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丫鬟们也被吵醒了。
冯霜止觉得奇怪,还没睡,便重新披了衣裳,“外面怎么回事?”
“回夫人话,似乎是有人叫门,要您救呢。”梅香倒是才从外面进来,三两下解释了一下外面发生了什么。
冯霜止直接走到门外面,抬声便喊道:“刘全儿,外面出什么事儿了?”
刘全儿赶忙上来打了个千儿,报道:“外面有位姑娘,说是认识您,让您收留她一下,给救救命,只不过奴才不认得她,不敢贸然地放进来。她说她姓陈,是在江宁的时候跟您认识的。”
听到这一句,冯霜止立刻有些似笑非笑地看刘全,刘全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想不到外面叫门的可能是陈宏谋的那个孙女陈喜佳?
想到自己跟陈喜佳这些年来的交情,冯霜止虽不知道她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能放任在这大风大雪之夜让陈喜佳在门外,不让她进来。
白日才说了傅恒府上门提亲的事情,她晚上就跑过来了,事情左右有些不一般了。
冯霜止冷着脸,吩咐了刘全,将人接进来,又让所有人都把嘴巴闭紧不要出去乱说,回头却特意对着刘全多说了两句。
刘全自然是懂冯霜止的意思的,想到自己这两位主子也是奇怪,有的事情还真的是相互瞒着不能说的。
要在两位主子手下讨生活,这度可是很难拿捏的。
不过刘全已经决定了,夫人跟爷都是主子,如今夫人说什么,自己听着就是了,若有一日爷闻起来,那也得爷问起来再说。
于是冯霜止有惊无险地将陈喜佳接到了自己的屋里坐下来,看着她帽檐上还挂着雪花,忙让人给她除了外袍,递上了暖手的炉子,又将炭盆搬到她身边去,让她暖和起来。
现在的陈喜佳,大约是因为在外面冻久了,脸色通红,双眼里还含着泪,似乎是要哭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哭出来。
冯霜止看她情绪平稳下来了,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陈喜佳抱着自己手中的炉子,哭哭啼啼道:“霜止姐姐,我在京城真的是跟别的人不亲厚了,只能投奔姐姐这里来了……”
冯霜止皱眉,只问道:“今日中午才听说傅恒府的人到你祖父那里提亲,怎么你晚上就跑到我这里来了?”
陈喜佳哪里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傅恒府的提亲,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更何况福康安当初准备大闹婚宴,被人强压住了,才什么事儿都没出,她怎么可能自讨没趣儿,嫁了福康安去?
“我若是与姐姐说了这事儿,姐姐怕是定然要嘲笑我傻的。”她说着,抹了一下眼泪,又觉得心里又说不出的委屈,只看了一眼周围的丫鬟们。
冯霜止立刻会意,道:“你们都下去吧,喜桃也下去,给陈小姐准备些吃食上来。”
“是。”下面的丫鬟们都知道主子们是有事情要谈,所以走远了,喜桃也走了,还小心地带上了门。
“现在喜佳妹妹有什么话可以说了,这里没外人。”
这些年,陈喜佳跟冯霜止的交情也算是不浅了,如果陈喜佳有什么难处,她不是不可以开导的,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看上去知书达理大家闺秀一样的姑娘,今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准确地说,这一件事,完全超出了冯霜止的想象。
陈喜佳声音里还有哭腔:“霜止姐姐,我已经跟人私定终身,可是现在傅恒府的人来提亲,我爹已经答应了,可我……可我……”
冯霜止心下骇然,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一桩事儿,差点吓得喊出声来,“你——喜佳,你怎的……”
忽然之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冯霜止皱眉道:“即便是你现在不想嫁,也可以商量好啊,你且告诉我那人的身份,与你若是相差不远,我想陈大人是个讲理的人,不会不答应吧?”
“他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陈喜佳惨笑了一声,一开始她自己都没拿定主意,现在事情忽然之间堆着全部上来了,简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所以今日才如此狼狈。
“那人姐姐是知道的,我们来京城之前,你们还谈论过他呢,就是那个犟师爷王杰,我爹和祖父都不喜欢他,直说他太直,不会有什么好前途,说他如果一门心思地读书,兴许还有出头的可能。我已经与他在来京之前就私定了终身,明日他就要来找我,我现在却已经答应了别人的提亲……”
冯霜止忽然觉得有些荒唐。
“你既然真心喜欢他,已经私定了终身,在傅恒府的人来提亲的时候,又怎么肯屈就了呢?”
不喝水,强摁头这样的事情,陈宏谋难道还会做吗?
不说逼不逼着陈喜佳嫁,现在陈宏谋官运亨通,也不需要用这种跟傅恒联姻的手段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只要陈喜佳肯坚持到底了,又哪里会真的逼她去?
那犟师爷王杰,冯霜止知道,她还托福康安救过这人一命,阻拦了他去告御状,这人已经有了乡试成绩,却偏要替人打抱不平,也是一朵奇葩了。
当下冯霜止就知道自己是接了一个大麻烦。
许是冯霜止的声音太严厉,吓住了陈喜佳,她顿了一下之后,竟然哭得更厉害:“那我现在怎么办?霜止姐姐,我是真的不知道了……我跑出来只是想要见王杰一面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广济寺,可是路上府里的人已经在找我了,我怕被发现,我也怕他被发现……所以……”
所以果断地找了冯霜止这里,希能够暂避一下。
现在冯霜止一点也不想过手跟福康安相关的事情,要是她支持了王杰跟陈喜佳的私奔,回头让人知道,人家怎么想?
无非是说她怀恨在心,要报复福康安吧?
看着陈喜佳这模样,她也觉得可怜。
冯霜止与和珅也是私定终身,却没有陈喜佳这样的发展,他们几乎是很顺利地就在一起了的。
当下冯霜止叹了一口气,这些年的交情也不是摆设,“喜佳,你若是有了决定便只管说出来。我一直觉得,你并非那种不聪明的女子……”
陈喜佳听着这话,忽然没哭了,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道:“霜止姐姐就是聪明……我这一回,是真的不敢找别人。我不想跟他私定终身了,也不想私奔了……姐姐,这两年我想了许多,他不过是个穷书生,又不像是和公子和钱公子一样才名远播,他就是那臭脾气,改不了的犟驴,即便是万幸到了官场上,也走不出一个回合的……我不敢嫁他……”
冯霜止端了茶,递给她,却好心地没有戳穿她。
什么叫做“不敢”?无非是爱得不够深。
“所以,我能帮妹妹什么呢?”
☆、第四十一章 广济寺
有时候,冯霜止觉得自己还是太心软,比如现在。
她完全可以将此刻在她屋里坐着哭诉的陈喜佳推出去,可是这姑娘以前尚还天真可爱,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出了这么多的算计。
似乎在她来京城之前,都还只是个江南水乡,一门心思喜欢着书画的姑娘。
冯霜止心里感慨,她固然是问了这句话出来,可并不希望陈喜佳真的说出什么来。
因为陈喜佳说出来了,冯霜止的确不会不帮她,为着这许多年的交情。
可是同时,她们也都应该知道——这一段姐妹情分,就该这样尽了。
如果说一开始冯霜止以为她是来避难的,那么在她说出了这番话之后,冯霜止就能够知道了——其实陈喜佳只不过是想要自己来摆平这件事而已。
作为她的朋友,她第一个想到冯霜止,冯霜止是应该高兴的,她甚至很乐意直接帮陈喜佳解决问题。可是她进来之后说的是什么?
一开始不说事实的情况,而是先探探冯霜止的口风,感觉冯霜止可能对自己之前的那些决定抱有不同的意见,于是正中下怀,知道冯霜止也不赞成他们私奔,所以就顺势将后面自己的请求抛了出来,这样也就顺理成章。
这不是跟闺蜜姐妹相处的方法,这分明只是在对待一个对自己有用的可利用者的态度。
冯霜止忽然觉得心冷,只是她没有动声色,而是很平静,也很顺应陈喜佳内心的意思地,说出了那一句话。
那么,我能帮到你什么?
不管陈喜佳知不知道,冯霜止心里却是很清楚的——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冯霜止会帮她这一回,可是绝不会有下次了,甚至……这一次之后是不是朋友都很难说。
陈喜佳的话中,处处透出芥蒂来,都是因为她冯霜止多年之前与福康安之间有过一段恩怨,现在陈喜佳要嫁人了,当然会介意自己未来丈夫的前“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