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然也纳闷,当村里有人半开玩笑的提起祖母时,妹妹竟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楼然的大伯有一个儿子,二伯与她爹一样,也有两个女儿,小女儿闺名“小英”,年岁与楼然的亲妹妹一般大。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祖母的存在,却唯独楼然的妹妹不知道。
楼然为了让妹妹理解何谓祖母,还特地花了小半天功夫,给妹妹理了下楼家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大穷户成员之间的关系。
大婶和二婶拿她们不当自己人,不当侄女一事,楼然一直都知晓。反正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也好,自己人也罢,她都不想去在乎。
同妹妹解释时,楼然也特意避开真正正常的婶婶是怎样与侄女和睦相处的。
楼然解释了那么多,妹妹也点头表示理解了。
而让楼然不解的是,那日之后的一天,祖母背着行囊,以鼻孔朝天的高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时。
楼然出于对长辈的尊敬,指着祖母,对坐在石墩上的妹妹柔声吩咐道:“襄儿,快去叫声祖母好。”
楼然没想到,妹妹会不以为然的回绝道:“那是小英的祖母,不是我的祖母。”
楼然当时一听就懵了,襄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上次解释过的,襄儿也都明白,更懂得要如何对待长辈。襄儿也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对长辈,襄儿向来尊敬,不会故意闹脾气才那样说。
楼然想了一下,原因不会出在妹妹身上。
而妹妹是楼然的心头肉,楼然对这个从小乖巧懂事的妹妹比爹娘都要在乎。
楼然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妹妹本该多一个亲人的关爱,却莫名其妙的竟连亲人近在咫尺都认不得。
楼然觉得是妹妹受委屈了,宠溺的揉了揉襄儿额前的碎发,不再去让襄儿开口喊人。
事后的楼然,只是不经意的同娘亲提起襄儿那事。
娘亲倒是随意,笑言:“你祖母从不拿襄儿当孙女。甚至是有时襄儿和小英一起玩耍,你祖母凭空出现,却只牵走了小英给东给西的,完全无视襄儿。襄儿又怎会知道自己还有个祖母。”
楼然沉默的听着,差点气得想捏碎手里正洗着的碗。却又听娘亲像是想起什么,继续道:“襄儿好像有问过小英,也就知道那是小英祖母了。你祖母也不待见我们,我就想也没必要同襄儿说那么多。知道多了,反而会让她胡思乱想。”
楼然哪曾想,在她偷偷跑去教书先生那里学认字时,祖母次次回家却都无视襄儿的存在。
如果说,之前楼然只是单纯的看不惯祖母的行事作风,那么在听了娘亲的话之后,她便是彻底恨上了祖母。
那时的襄儿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就算是长辈之间有恩怨,也不该波及自己的亲孙女。
虎毒还不食子。就楼然所知,她们一家从未有过对不起祖母,对不起两位伯伯的事。祖母既然这般不顾亲情,那她又何必再去尊重祖母。
本以为日子再次恢复平淡,就这么两不相干的过下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
好景不长,祖母在城里一次外出买菜的路上,摔倒了。
老人家到了祖母那把年纪,体型又庞大,一摔,基本摔去了半条老命。
这让成天勾心斗角惦记着祖母那点棺材本的大伯和二伯深受打击。
祖母向来对大伯最好,对二伯也好,独独对父亲像是捡来的野孩子一样,不亲不近的。
楼然本以为,这下祖母病倒在床,大婶二婶该多出点力去照顾,以报祖母多年来对他们两家子的偏袒之情。
哪知她们二人比狐狸还狡猾,隔三差五的找理由推脱,把照顾祖母的事全都推脱给娘亲。
楼然的爹娘就是不折不扣的老好人,除了忍气吞声,啥抱怨也没有。
送饭,倒夜壶这事,那两位奸诈的婶婶压根儿就没沾过几次,全劳累了娘亲。
她们没良心,跟个白眼狼似的,对祖母不闻不问,娘亲可狠不下心来,眼睁睁的看着祖母饿死。
楼然不想娘亲那么辛苦,顾家之余,还要跑几百米地去祖母病卧在床的那间小木屋给祖母送饭。得空时,楼然也会去替娘亲送饭。
和爹娘一样,楼然那会儿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主,一边给祖母喂饭,一边不冷不热的对祖母呛声道:“出事了,一个个跑得比狗还快,撇得比什么都干净。这会儿知道谁才是对你有孝心的人吧?”
祖母不说话,安静的嚼着嘴里的饭。她只怪自己当初太自傲,亏待了楼然一家子。想不到大难临头时,却只有她曾经最不为待见的小儿子一家来照顾她。事到如今,她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该想明白的,也都想明白了。
婶婶们什么千奇百怪的理由都能想出来推脱。祖母卧床半年,床前伺候一事,一直都是娘亲亲力亲为,再大的耐性也被消磨殆尽。
娘亲哀怨之余,就跟楼然抱怨祖母当年的过分行径。
说是娘亲坐月子有时都不见祖母的人。
说是祖母在娘亲坐月子时,孩子尿床后,尿布不洗就直接晾干。臭气熏天不说还影响孩子的身心健康,气得娘亲刚坐完月子就扛着好几桶衣服去小溪洗,以至于身子骨留下了后遗症,每到阴雨天气腰就开始胀痛。
诸如此类的种种抱怨,从不落泪的娘亲倾诉着却在楼然面前辛酸泪一把接着一把的落。
楼然心疼娘亲,就跑去跟她爹说,让他同二位伯伯提一提,总归是共同的长辈,凭什么他们还置之不理。
楼然她爹可能也有去提过,再加上小孩子的话,他也不怎么在意,就随便敷衍道:“他们都有事忙着,你娘有空就多担待点,也不是什么大事。”
楼然她爹这无所谓的态度,让同样暴脾气的楼然一听就火大:“他们忙就不管自己亲娘的死活了?娘亲凭什么要平白无故受那么多苦?”对于她爹永远一副老好人姿态,却只会有事对娘亲凶的脾性,楼然怒火朝天的大吼道,“爹,你不要再自以为是的这么看重兄弟之间的亲情了,你所在乎的亲情,在大伯二伯他们眼里,根本就一文不值。”
“啪”一声巨响,楼然话音刚落,她爹的一巴掌便不期而至。
力道之大,让楼然差点晕颤在地,火辣辣的脸庞,疼得楼然都看不清眼前的施暴者。
楼然她爹一巴掌下去就后悔了,可他再也没机会解释。
楼然被他那一耳刮子打得彻底绝望了。
无尽的恨意席卷全身,那时的楼然除了滔天的恨意,再无其他。
她恨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祖母,她恨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亲戚,她恨她为什么会出生在那样的人家。
她恨她所拥有的一切,她想逃离那个让她时刻心痛的家。
而就是那次离家出走,楼然阴差阳错的就被奴隶贩子抓走。也才有了被赫连沐救走,有了重获新生的机会。
四年来,楼然不曾回乾倾城看过家人。她忍着对家人的思念之苦,就是不愿再去往那个让她心痛的家。
这四年来,楼然虽不曾回过家。但她却从不间断的托人送银子给家人。让爹娘知道她过得很好,让自己知道爹娘和妹妹过得也很好。
楼然得知爹娘身体安康,已造了新房子。妹妹已认识了好多字,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她就再无担忧。
他们过得好,就够了。
至于她爹的那一巴掌,楼然也早已淡忘。
想着想着,楼然不禁潸然泪下。
即便现在生活不再像之前那么拮据,可她依旧无力改变亲人之间的状况。
伯伯婶婶们的心,是扶不起的阿斗,见得别人好,却见不得自家人好。
直到知道她在外面有出息了,知道她一家子是真正的飞黄腾达了,却又没原则没自尊的溜须拍马,死乞白赖的讨好她爹娘。
那个家,以及那个家所牵扯到的那些人,是楼然内心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
哪怕是现如今在洛杨过着很多人羡慕之极的日子,可楼然有时也还是会在夜半三更独自垂泪。
十多年了,绿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离开南蛮绿洲。
然而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谁叫绿野收了赫连沐这么个遭罪的徒儿。那么精致的小脸蛋上,要多了个烙印,绿野就是想想心里都堵得慌。
能成为师徒,本就投缘,既然投缘,绿野自是有寻思过怎样能帮上赫连沐。
但绿野毕竟不是大夫,她最多也只能帮赫连沐搜罗药材。
这不,绿野前不久去山上采药时,一个不小心的脚滑摔下猎坑,机缘巧合之下,摔到了一味“神药”。
揣着神药,绿野风风火火的就来了湘西城,暂别她待了十多年,从未离开过的南蛮绿洲,也暂别了她那古朴的林中小屋。
赫连沐从绿野手中接过“并蒂灵”的第一时间,就清楚这并不是真正的“并蒂灵”。
并蒂灵之所以称之并蒂,那是因为它离土之后,茎与根的连接处会从一根茎分变成类似两根粗细相同的茎,却又彼此不分开。
并蒂灵是制成能让肌肤重生的“雪肌膏”,其中最难觅得的两味草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