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夫妻二人感情很不错,还不舍得分开呢,余二夫人极为高兴,转头把下人一个个又仔细叮嘱一回,在杭州住了两日后,便回去京城了。
江素梅自此过起了养胎的日子,身边有专用稳婆,厨子伺候,即便她对此事很不了解,也没有关系,她们都会悉心指导她,这样,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
期间,余文殊去秘密找了王胜。
王胜是个黑白两道都通吃的人物,能言善辩,八面玲珑,最重要的是,他特别会迎合别人的想法,所以朋友交了不少,就是陆象晋那里的人,他都有结交的,这回听余文殊想要盗取榷场商人的账本,立时就寻到了合适的人,余文殊很快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然后,城中的金老板遭殃了。
他是城中首富,专做茶叶生意的,与别国通商,他也是在其中占了最大的份额,那么,原本的榷场税肯定也交的多,可他并不愿如此。有些商人天生吝啬,金老板就是这种人,他算来算去,怎么也是贿赂官员来的划算,于是,他踏出了第一步。
结果这一步成功了,他几年来付出了一万余的钱财,虽然也昂贵,可是却帮他节省了三万左右的税钱,金老板还是赚了。
然而,他没料到自己会有被提审的一天。
金老板看着桌上平摊着的账本,一颗颗汗珠猛地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又从脸颊慢慢滚落。
在本朝,逃税是要被重罚的,尤其还逃了这么多,被充军都算是轻的了。
“这不是我的。”金老板想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否认。
余文殊拿起账本念道:“狮峰山龙井二十斤,建德苞茶十八斤,云雾茶五十斤,次等龙井一百斤……”他念出好几条交易记录,淡淡道,“我派人去查访过,完全属实,那么,金老板去年交的税钱应当有七千五百余,倒不知如何变成三千两的?莫非金老板买进那么多茶叶,全都自己吃掉了么?”
他语气虽沉缓,可金老板却抑制不住的全身都抖了起来。
那些信息如此详尽,他如何抵赖?总不能真的说把茶叶当饭吃了啊!
看金老板面如土色,余文殊笑了笑道:“假如你供出主犯,本官可以考虑酌情处置。”意思是可以刑罚的轻一点,坦白从宽。
金老板伏在地上,磕头道:“是小人一时糊涂,还请大人饶命!”
“我观前几年,你交的税钱与现在也差不离,可你金老板的商铺一家接一家的开,良田几顷的买进来。”余文殊看他还不交代,沉下脸冷冷道,“饶命?我倒想饶你的命,不过本官乃皇上亲指,此事若上禀于皇上,你一个脑袋都不够掉的!”他叫人拿来纸笔,“今日还有时间,有什么遗言,早早写罢。”
他把纸笔啪的往桌上一扔,拂袖就走。
金老板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账本上面记得干干净净,他无从抵赖,如今形势至此,可能已经无法扭转了,可就算这样,他这般丢了性命又何必呢?
他一个人抗下一切,别人却逍遥自在,凭什么?
金老板大声叫道:“余大人,是临安县汪县令怂恿小人的,小人原本也不想逃税,只是汪大人说,只要交少量的钱,就能达成目的,小人就从了,汪大人共收了小人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
余文殊笑了,金老板逃掉这么多税,只要一千两就能打发走那些官员?这绝不可能!
他在官场这些年,哪里不知有些人的胃口,按照比例,要逃税两万两以上税钱,那官员起码得收五千两的好处费,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商人也一样斗不过官,为得到更大的利益,他们只有付出更多的钱财!
所以汪纪大概只是个小虾米罢。
余文殊吩咐手下:“关押起来,不得与任何人见面!”
金老板叫道:“余大人,小人已经交代了,能不能让小人给家里送封信啊,余大人……”
余文殊没有再理会,走出了审问室。
汪纪很快也被抓了起来。
这个消息传到陆象晋的耳朵里,他心神大乱。
金老板的那些钱其实大部分都是给他的,如今金老板被抓,随后跟着去税关衙门的却是汪纪,很明显,那是金老板给出的一个信号,假如他再不动手营救的话,金老板就要把他给交代出来了!
没想到余文殊的效率那么高,陆象晋抬头看着窗外,暗暗心想,是该他出手的时候了。
余文殊,你别得意,再如何,这里不是京城,乃是杭州!
汪纪比金老板的嘴巴硬得多,什么都不承认,只说是金老板诬陷他,他根本就没有收过金老板的钱,虽然有几个榷场设在临安县,可是他没有免过金老板的税,账本上记得一清二楚。
直到余文殊把一个女子叫进来的时候,汪纪的脸绿了。
这个女子原是青楼的头牌,后来被汪纪赎身了,光说这赎身钱就是不菲,别说汪纪还给她置办了一处大宅,这些都不是他小小一个县令能支付得起的,当然,这些钱财原本也不好追究,毕竟汪纪说不定还有家产呢,可偏偏汪纪当时买下大宅时,因顾及自己官员的身份,借用了金老板的名头。
金老板没有说错,那宅子的钱其实就是他出的。
汪纪没法反驳,只好装死,一问三不知拖时间。
余文殊也不喜欢逼供,暂时便先放一放,他为这事儿忙了好几日,都没有时间与江素梅说话,这日从衙门回来正当是休沐日,便一整日同她一起,没有离开家门。
江素梅这会儿又长胖了一些,不过她并没有过分的摄入食物,听那稳婆讲,吃得太胖也不行,到时候生孩子未必好,适当就可以,只是,这身形也慢慢往珠圆玉润靠近了。
“不知大嫂怎么样了,那边也没有来信。”她对姜雪卉的事情很关心,生怕她出点事儿。
余文殊也一样的心思,便说道:“我这就写信去问问。”他当即提起笔写了信,叫人送去京城家里。
他知余文晖对姜雪卉的感情,不然依她这种身体,大房必定是子嗣单薄,可余文晖这些年来一点儿也没有纳妾的念头,足见其情深,且余慎夫妇也很喜欢姜雪卉,假如她真的有事,只怕对余家都是个不小的打击。
虽然说难听点,也许很早前众人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发生了,没有谁可以轻松的承受下来。
二人说了会儿话,余文殊要给孩子起名字:“男孩儿的话就叫廷元,女孩儿,叫智容,好不好?”
“智容?”江素梅眉开眼笑,“好啊,有貌又有才,当然好了,廷元也不错。不过你不用问过祖父么?”他不是最尊敬余时远了?在江家,几个男性小辈的名字都是江老爷子取的呢。
“不用。”余文殊扬眉道,“我的孩子,自然我取了!”
正当小夫妻两个说得高兴,长德急匆匆跑来,眼见里头情景,又退了回去,在门口徘徊几步,犹豫不决。
长德跟随余文殊多年,靠听脚步声都知道是他,余文殊站起来,喝道:“在外头做什么呢?若是要紧事,还不快说!”
见主子发问,长德忙道:“少爷,税关的官差逼死人了!”
☆、83 危机
税关现今是余文殊管的,官差逼死人,自然也是他的责任,余文殊连忙去换官服。
江素梅询问长德:“逼死哪个了?是城内的百姓,还是城外乡县的?”
“听主簿说,是临安县的。”长德叹了口气。
那税关主簿现就在府外等候。
临安县不就是汪纪管理的那个县么?江素梅听余文殊说过,汪纪被他抓了,正关押在牢房呢,怎么没过一会儿,恰巧临安县就出事了?
肯定是有人在捣鬼!
要说余文殊来杭州也有三个月功夫了,他属下一直安安分分没有出事,现在他刚开始有所行动,官差就逼死了人命,显而易见,肯定是对方也出手了!
可汪纪关着呢,莫非是他属下安排的?要么,会是陆象晋?
眼见余文殊换好衣服要出门,她拉住他的手道:“我看其中必有凶险,你一定要小心啊。”
虽然官员逼死百姓的事情不说频繁,也不少见的,有多少百姓可以伸冤呢?大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有一种情况却很危险,比如这事被政敌当做把柄来攻击,那就大大的不妙。
余文殊点点头,安抚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他刚一走出来,就问主簿:“是谁做的?”
“是许登,跟史洪武两个人。”主簿回道,“他们昨儿去临安县收拖欠的税,那李家赖账,不肯补上,他二人像是吓唬了一下,说要卖了他们家女儿去青楼,那姑娘就跳河了。”
“死了?”余文殊微微眯眼。
“还没。”主簿道,“只是醒不过来,一直昏迷,跟死了也差不多罢。”
余文殊直视着他道:“我下过命令,不许再去找农人收税,他们竟自作主张?你把他们二人找来,即刻去临安县李家,晚了,你也别在衙门干了!”
主簿一惊。
他三十来岁,好不容易才升职做到税关的主簿,这要不成,以后的前途肯定毁于一旦,他不敢怠慢,赶紧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