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秋山本是胆子小的,可被人这样痛打,他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这回便歪曲事实,也要报仇。
章秋帆更是心胸狭窄之人,之前就已经警告小厮,不准多话,他也同章夫人诉苦一番。
章夫人自然信了,她一向宠几个儿子,忙叫人把章醇找来。
“余家跟江家也太嚣张了,欺负到咱们家头上,老爷一定要给咱们儿子做主,可不能白白被人打了去。秋帆的嘴都裂开了,眼睛都差点瞎掉,那余文殊怎么能这么狠心!”章夫人一边哭一边告状,“他们就是想打我儿,也不问什么缘由就动手,定是觉得老爷拿他们没办法呢!”
这下章醇也恼火了,他最近一帆风顺,高高在上,文武百官没有不屈服的,就是首辅金大人也不过在苟延残喘罢了,他们余家,江家算什么?
还敢骑在他脖子上拉屎了!
要你们好看!
章醇第二日就上了奏疏,弹劾余文殊,以及江家众人不顾法纪,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被害者当然是他那两个儿子,文辞极其悲愤。
皇帝看到这份奏疏的时候,很是静默了会儿。
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才问赵桂:“这事儿你可知道,余文殊当真打了章醇的儿子?”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加上那天本来就有好几户人家,齐家,孟家也都在的,这种消息自然传得很快,赵桂算是太监中的大管事了,耳目也灵通的很,点头道:“回禀皇上,是的。”
皇帝就怔了怔。
章醇跟余文殊之间的弹劾大战已经持续了好久,起先余文殊还在负隅顽抗,后来大概是抵不住,便不再继续,可章醇的手下仍没有放过他,三天两头的总要找些说辞。
所幸余文殊做事谨慎,除了大手大脚之外,并没有什么错误,怎么这节骨眼上,他倒是打人了?那岂不是主动把把柄送之于人?
他肯定没那么蠢。
“到底所为何事?”皇帝又问。
赵桂道:“好像听说是章大人的儿子冒犯了余大人的未婚妻。”他把听来的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皇帝猛地一拍桌子,“章醇……”
他后面的没有说,可赵桂看得出来,皇上动怒了。
余文殊的未婚妻便是江家的三姑娘,那江大人是皇帝才升了官的,可见要重用他,章醇却不知道厉害,仗着自己如今的威势,纵容儿子胡作非为,还敢上奏疏,颠倒黑白!
皇上岂会不恼怒?
赵桂暗想,章大人估计要倒霉了。
谁料,皇帝并没有下旨处罚章醇,他淡淡道:“余文殊打人不对,罚银一百两送与章家。”
意思是罚点钱当医疗费就算了。
赵桂的额头上一下子出了汗。
原来他猜错了。
果真是帝心难测啊!
他一句意见都不敢发表,忙下去传令。
老太太知道后,大为不平:“怎么会这样!明明是他们章家儿子不对,就是余公子动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还有没有王法了,竟然要赔一百两银子!这皇上也太偏袒了罢!”
老爷子跟江兆敏都不说话。
虽然他们料得到章醇的蠢,这一奏疏上去,皇帝必然会知道真相,可却料不到皇帝的反应。
如今看来,皇帝还想让章醇继续干下去。
那么,这场战,就只能慢慢磨了!
江素梅也有些失望,可一想,章醇到底是皇帝亲自扶持上来的,他可能不想就这么自己打自己的脸,毕竟把章醇撤职,只说明他看错了人。
除非是章醇犯了更大的错,或刷了皇帝的底线,他才有可能倒台。
但,他已经处于了危险之中。
这件事之后,皇帝对章醇肯定是大为的不满。
幸运的是,章醇这个蠢蛋自己还没有发现,他还在气愤皇帝的处罚太轻了,就只罚了余文殊一百两,怎么也该降职才对啊!而且江家的错,提都不提,实在是不应该,他两个儿子现在还在养伤呢!
他不怕死的又想上奏疏,但这次,被程顺拦住了。
“我听人说,皇上已经知道了当天的事情,其实是令公子先出言冒犯了江家的姑娘。”
章醇后背顿时出了冷汗。
他回去后,狠狠责骂了章夫人一顿,原来他被自己的妻子跟儿子坑了,还好及时挽救,不然自己老命不保!
他极为感谢程顺,动用自己的力量把程顺送上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
当然,程顺的工作本来就做的不错,虽然他依附章醇,可名声却极好,这一趟升迁十分顺利。
他踏上了仕途上最为成功的第一步。
而章醇,他将很快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45 出嫁
时间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六。
当余家把一抬抬聘礼送过来的时候,江素梅便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她要嫁人了。
虽然比她预想的来得快得多,可是,这是无可避免的,既如此,那就努力的适应余家二少夫人这个角色罢!
江家此刻一派热闹。
江慕梅与江念梅也早早的过来恭贺,送她添妆,江如梅没有出现,每回都是她相公来的,只说她身体不舒服。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江如梅是恨透了老太太,恨透了江家的人,自然再不肯见他们。
“不来也好,省得看到了烦心。”江画梅并不掩饰她的厌恶。
江念梅笑了笑:“别说这些了,三妹的好日子,咱们说些开心的。”
江素梅就看向她:“多日不见,二姐过得可好呢?祖父,祖母,大伯母都惦念的紧,常提起你呢。”
江念梅一如往昔般的美丽,轻笑一声道:“你嫁去了余家,自然同我一样的,夫家再好,也不能经常回来啊,别人要说闲话。”
夫家好,自然是指敬王体贴了,言下之意,她过得不错。
江慕梅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别说沈珏对她冷淡,就是沈夫人也没有往前这般温和,两个通房更加的肆无忌惮,她每天都过得不舒坦,可跟李氏诉苦,李氏就只叫她忍耐,不是什么大事便算了。
眼见江念梅顺心,江慕梅就忍不住想起那日的事情,她冷冷哼了一声道:“听说二妹夫也常去徐侧妃那里罢?”
敬王有一个正室,两个侧妃,还有两个小妾,徐侧妃算是比较受宠的,就是他娶了心心念念的江念梅之后,也还是偶尔会去徐侧妃那里睡。
江念梅的脸皮就紧绷了一下,笑容也稍许收敛。
怎么这二人还没有和好?江素梅暗自摇头,江慕梅也是,跟她亲妹妹怄气什么呢,总是她相公的错,怪不得别人。
为缓和关系,江素梅笑道:“天麟现在会讲话了,都夸他像大哥一样聪敏呢,你们来之前,看没看过他?”
蒋氏把江天麟照顾的很好,她是个全心全意投入的母亲,上回他们一家去玉渊潭,就蒋氏没去,说太远,怕江天麟哪儿不舒服,又是冻到什么的,愣是留下来带儿子。
是以李氏对这个儿媳妇是很满意的,当然也对她极好。
蒋氏本也不是心眼多的人,江素梅从来没听说她与谁有矛盾,又哪个不喜她,这种人当真是天生享福的。
说起这个侄儿,江念梅满脸都是笑:“早去看过了,真可爱,还知道喊我姑母呢,也不爱哭,只爱笑。”
“是啊,也会叫我。”江慕梅也高兴起来,“他走路都稳的,圆滚滚,真讨人喜欢!”
两个姐妹虽心生罅隙,但对这个侄儿的感情却是统一的。
正当说着,俞老太太来了,李氏带着曹夫人也来了。
曹夫人是京城有名的有福夫人,好多人家嫁女儿都请她,曹夫人也来过他们家里两次了,很是熟稔。
江素梅已经把被开过脸,现在还有些发红,一阵阵的疼。
曹夫人却看了称好,笑道:“脸儿跟煮过的鸡蛋一般又光又滑的,素姐儿真比往前还要好看了,一会儿我给你上妆,比得上天仙呢。”
李氏就笑:“素姐儿真是有福的,劳烦您了。”
俞老太太坐过来,给江素梅塞了个荷包:“我也无甚给你的,余家这种大户人家,你手边阔绰些好,收着罢。”
应是银票了,江素梅眼睛一红:“祖父祖母已给了好多嫁妆,再说,您跟小舅也给了。”
“嫁妆自然是越多越好了,还有嫌多的么?傻孩子!”俞老太太叹一声,“可惜朝清看不到你嫁了,也不知他到了马平没有。”
“外祖母不用着急,小舅一到,就会送信来了。”江素梅连忙安慰,余文殊早跟那知府打了招呼的。
俞老太太拿帕子轻按了一下眼睛,点点头:“应是无事的,你也别担心,好好的嫁人,来,我给你先梳头,秀珍要是在,便是她给你梳了。”
说到这里,又是哽咽。
江素梅能感受到她的悲伤,亲生女儿不在,见不到孙女儿出嫁,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世间一大惨事。
她的眼泪不由落下来。
这种感觉,曾在她初初成江素梅时,时不时的就会刺痛她,在那个世界,她便是黑发人,她的家人,也已经不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