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里,她又浑不似大户人家的女儿了,倒像是来自这天地间无拘无束的小小农家女。
江画梅羡慕她如此穿着,当下也要了一套,自己穿戴起来。
几个丫环看得瞠目结舌。
老爷子也不管,只同她们去四处游玩。
下午,三人又去钓了会儿鱼,满载而归。
冯志果真打了一只鹿回来,刘增祥兴匆匆的同他一起杀了,鹿脯肉拿来烧烤,鹿蹄拿来红烧,还取了一些鹿肉,切碎了,与新鲜鱼肉拌一起,做成圆子吃。
那味道别提多鲜美。
老爷子就这酒,吃得肚子都涨了。
江素梅忙让人找消化的药给他吃,这才好一些。
姐妹两个也是玩到很晚才睡。
第二日,江素梅又要去钓鱼,江画梅昨日钓够了,觉得实在无趣,跟着秦大婶子去喂牛羊玩,老爷子又跟冯志下棋,二人旗鼓相当,老爷子一下子便不肯走了,江素梅只得自己一个人去。
那一汪池塘就在庄子的西边。
原先是不太肥沃的土地,挖塘后,刘增祥听从江素梅的吩咐,还在旁边种了芦苇,如今都长出来了,细长细长的,随风摇曳,增添了不少野趣。
江素梅往地上一坐,只听秋风从耳边拂过去,说不出的惬意。
她闭上眼睛,身子慢慢躺下来,把自己贴近大地。
翠羽忙道:“姑娘,小心着凉了。”
她轻声道:“就让我躺一会儿罢,翠羽,你走远点儿。”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空旷之感。
翠羽怔了怔,往后退走。
江素梅叹了口气。
曾经,她无数次的跟随父亲来这样的地方野钓,往事历历在目,可终究已经离她而去。
她躺在地上,后背一片冰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有人在身旁缓缓的道,声音低沉又清晰。
江素梅差点就跳起来。
“别怕,是我。”这次,他身子前倾过来,好让她看个清楚。
江素梅发现竟是余文殊,整个人都僵硬了,语气不通畅的道:“你,你一直,在这儿?你想干什么?”
看她脸上一下子涌上来的红晕,余文殊笑了笑道:“我听说你在这儿,来看看。”
这样的话,居然可以这么直接就说出来……
不是说余文殊是家教很好的名门出来的吗?非礼勿视,懂不懂啊?他应该很注意礼仪啊!怎么,这会儿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请余公子自重。”江素梅立刻板起了脸。
大家闺秀穿着农人的衣服,躺在地上,这会儿还叫他自重,余文殊一下子笑了,声音十分爽朗,很是高兴。
翠羽远远听见,刚想奔过来,可发现是余文殊,她又停下了脚步,甚至还偷偷躲了起来,四处观察,生怕有别人来打搅这二人之间的谈话。
江素梅这才想到自己的扮相。
她马上站起来,拍了拍泥土,一副要走人的样子。
余文殊道:“我去长沙前,曾问过姑娘一个问题。”
“嗯?”江素梅一愣,但很快她就想起来了,是那个良配不良配的问题。
“还请姑娘回答,给在下解惑。”
怎么那么认真,江素梅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有些紧张。
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俞朝清。
莫非余文殊来此,是俞朝清透漏了她的行踪?
可是,就算如此,余文殊也不一定就要来啊,他又没有必要听从俞朝清的,事实上,俞朝清只会遵从他的吩咐。
但他还是来了,只为这一个答案?
江素梅不是青涩的小姑娘了,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余文殊兴许对她有意思!
她的面皮不由得更加的紧绷,想了想道:“吾之蜜糖,彼之砒霜,所谓良配,其实不能一概而论。”
也许你余文殊是很多人心中的良婿,可未必是我想选择的,也可能你余文殊是众人都会避开的,却未必是我要远离的人。
余文殊目光变得沉凝。
江素梅也看着他。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他的样子并没有多少变化,仍是玉树临风,俊美无匹,只是,身上更多了一些笃定,假如那时候的余文殊还是一只在寻找方向的雏鸟,那么,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只有了目标的雄鹰。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回答,余文殊笑了,拿去横躺在池边的钓竿,给她穿好鱼饵,又递给她:“钓鱼罢。”
江素梅把鱼钩扔进河里,斜睨他一眼:“余公子,那你还不走么?”
“余老爷子跟我说,叫你多钓几条,一会儿请我吃,你好好钓,不用管我。”他一撩湖色的轻袍,席地而坐,姿势端的优雅。
江素梅闻言,手里的竿子差点掉进了河里。
☆、33 操纵之术
有个这样的男人坐在旁边看着,她怎么钓鱼啊。
江素梅摔竿子道:“不钓了!”
余文殊并不恼,笑着捡起鱼竿:“我来钓。”一边便把鱼钩甩进池塘,慢悠悠的道,“我不介意请你吃鱼。”
她还介意吃呢,江素梅心想,也不知这小子跟老爷子说了什么,竟然会让他过来。
要说这孤男寡女,实在是不合适啊,老爷子会如此开通?
她拔脚就要走。
余文殊回头请教道:“江姑娘,在下不太会钓鱼,请问下,这浮子如何判别的?你看,现在在动呢,是不是要拉起来?”
这都不会看,还来钓鱼?江素梅腹诽,刚才一番大话,说要请她吃,还当他是个高手。她暗地里“嘁”了一声道:“自然要等等,不然鱼还没上钩,你一提,这就跑了。”
“原来如此。”余文殊点点头,“看来江姑娘深通此道,可不知到底要等多久?”
他态度很谦和,江素梅倒不好拒绝,在心里数了数时间,再探头看一下浮子,说道:“可以了。”
他抬起鱼竿,果然钓了一尾巴掌般大的鱼上来。
他把鱼给江素梅看,欢喜道:“真的钓上来了!”
这么大的男人此刻笑得像个孩子一般,带了几分天真,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眸,微微眯起,瞳孔好似璀璨的宝石含在其中,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江素梅发现他的左脸颊上居然还有个酒窝,这一笑,当真迷人。
她不由自主也笑了笑,以示鼓励。
余文殊看见翠羽拿着的鱼篓,问:“是放这里罢?”
翠羽脸红了,忙去鱼钩上取那一尾鱼:“公子小心脏了手,奴婢来。”
她把鱼拿下,放进鱼篓。
那殷勤的劲儿好似是他的丫环一样,江素梅暗叹,翠羽这样稳重的姑娘,也仍是抵不住美色啊!
她却是没想到,翠羽的心思。
在翠羽心里,她的想法跟俞朝清是一致的。
自家姑娘岂能嫁个庸男俗夫?好似余文殊一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这会儿自当要尽一份力了。
“江姑娘,这鱼儿好生小,如何能钓一条大的?”余文殊又开始发问,“你这池塘里都养了什么鱼,大一些的白鲩可有?”
这池塘是江素梅的得意之作,她自然有兴趣多谈:“才挖没多久,白鲩自是有的,可还没有长大,其他的,有鲫鱼,鲤鱼,白鲢,鳊鱼,这些鱼是可以放在一起养的,但像是乌鱼,就不行。”
余文殊边听边点头,很是认真,一副受教的摸样。
不知不觉,二人竟这般度过了半个多时辰。
这时,余文殊在江素梅的指导下,已经钓了五条鱼上来了。
“够吃了。”他拿起鱼竿,冲江素梅笑道,“咱们回去罢,只怕老爷子在等呢。”
江素梅这才想起她老早前的意图,她原先是要离开的,怎么后来就被余文殊牵着鼻子走了,他问她答,如此顺从?
这家伙!
她沉下脸,大踏步的往前走了。
余文殊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回到庄上,江素梅头一个就去找老爷子。
老爷子笑眯眯的道:“钓了多少鱼啊?”竟是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
江素梅回头关上门,快步走到老爷子跟前道:“祖父,您的孙女儿可是大家闺秀,黄花闺女,您却放心让她跟一个年轻男人相处?祖父,您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她很想知道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常的家长,那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老爷子瞅瞅她,伸手一点她脑袋:“你这穿得像是大家闺秀?人家远远看见,只当是哪位公子在向此地的农女问路!再说,这是你的庄子,谁会传你闲话,别人肯定不会知晓。”
江素梅听老爷子如此回答,越发觉得此事诡异。
老爷子肯定藏了什么秘密!
她想了想问:“余公子此前可跟您说了什么?”
老爷子道:“有啊,这小子说余老爷子急着抱孙子,叫他早日成亲,我说那你来这儿干什么?他来一句,‘我陪您下棋罢。’”
余老爷子说到这里,哈哈笑起来,看看江素梅,直说有意思。
“祖父!”江素梅皱起眉头,“祖父不觉得他很不像话?”
余老爷子却不以为然:“当今世道,像话有什么用?他若是像话,在长沙的时候早就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