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这孩子……是李建成的?”
赵雁秋摇了摇头,小声道:
“若是,我哪里还能活命?”
“那这孩子的阿父到底是谁?”
“这——”赵雁秋迟疑了,用绣帕按按眼角,往一旁一瞄,正见到一抹紫红衣角,悄然一勾唇,接着道:
“这我答应了乔郎不能说的。”
“什、什么?难、难不成是……是房公的孩子?!”
“嘘……!你可别乱说!”赵雁秋一派紧张兮兮得模样,倒让人更觉得事情不简单。
杜冉芸还想接着问,见着有个人将果盘放到了石桌上,便想拿些水果给赵雁秋尝尝,谁料她这一抬头,竟对上了杜冉琴凛然的一双眼!
“三娘,往后在房家,莫要让我看到你和赵雁秋同桌同座,否则莫怪我不留你在房家。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往后你和遗玉还有小卉一起住在菊,不许往听风楼乱跑。”
杜冉芸一下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立刻小步闪到一边,急匆匆跑进了楼里。杜冉琴见她乖乖照办,才腾出心神瞧赵雁秋。
“你肚子里孩子是谁的,你自己清楚就行,莫说这孩子定不是玄龄的,就算是他的,我照样能让你进不了房家的门。你既知自己是客,就在这听风楼好好做客,少动些心思,也别去烦扰三娘,否则让我再瞧见,就莫怪我送客了。”
赵雁秋本想顶嘴,却瞧见远处疾步赶来的人,换上了一副柔顺好欺的面孔,呜咽着回道:
“我哪有那些心思,我贱命一条,你看不惯,我走就是了!”
“赵雁秋,你省省力气好了,你八年前嚣张跋扈推搡我、踢打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柔顺模样。你要真想走,成,那明日我就叫阿兄接你去杜府,你说可好?”
赵雁秋偷偷打量了一眼站在杜冉琴背后之人,声音更凄婉了几分:
“杜娘!我不过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可怜人,你何苦这般咄咄逼人?”
“别对着我家夫君摆出这幅面孔,省的叫人以为我家日夜忧心大唐社稷、风里来雨里去的相公学会了变戏法,一边政务缠身,一边还能有空轻贱叛乱太子的枕边人。”
杜冉琴不用回身就知道房乔早来了一会儿,他身上那股子轻浅的墨香早就没入她的鼻息。果然,她背后那人听见这番话,立即轻声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莫不是真被我说中了,你把我这正妻放在平阳六年,就是为了勾搭人家别人的相好?”
杜冉琴鼓着腮帮子转了身,语气里虽尽是调侃,却也无意之中带了些清清淡淡的醋意。房乔自是听出了那股子叫人心疼的酸涩,二话不说,拽住她手腕,愣将她从听风楼拖走了。
一直等着回到了福苑,房乔才放松了力气,改而牵着她的手,放缓了步子,边走边说:
“杜娘,你离赵雁秋远些,若我不在,你最好不要靠近她。”
“哦……你见着我凶她,心疼了是么?”杜冉琴虽知道事有蹊跷,却还是酸溜溜地回了一句。
“她肚中孩子身份显赫,死不得,等这孩子生下,便会将她送去静安慈。”
杜冉琴听罢便浑身一颤,身份显赫又死不得?照她对当今天下态势的分析,这普天之下,符合这条件的人家,不出三户。
第一,便是隋朝皇室杨氏嫡系一族。大唐初定,隋朝旧势力在朝中、地方仍有影响,李渊建朝后想尽一切办法同杨氏缓和关系,甚至让李氏子孙同杨氏联姻。
第二,则是这孩子是独孤家的血脉。独孤家身份显赫,眼下三省六部长官之中,六成人的正妻是独孤家的血脉,且独孤家行事诡谲,没人敢轻易动独孤家的子嗣。
此外,除非赵雁秋怀的是李世民的孩子,否则没理由不能死!
这三种可能,无论哪种,都摆明了赵雁秋绝不简单,她既有本事靠这孩子逃脱一死,就难保不会对她暗中下手。
第八十四章 入夜
更新时间2014-1-1 22:48:08 字数:2013
房乔见杜冉琴正儿八经陷入了沉思,才稍稍松了口气,推门带她进了屋,接着细细告知了她当下长安城中的风向。
杜冉琴听着近来的动向,更是心头犯起了层层疑团。以她先前对赵雁秋的了解,赵雁秋资质平平,也不算聪明,怎会想到靠孩子保全性命?又怎会恰好有个身份尊贵之人,上了她的套,任她摆布?只怕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若她反而是被利用的那个,就实在是可怜可叹。
“玄龄,你可知赵雁秋肚中孩子究竟是哪家的血脉?”
“杨氏衰微,早已认命,当今圣上一直在暗中行事,直到半个月前都没浮出水面,怎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动李建成的人?那孩子是独孤家的骨肉,错不了。”
“所以独孤家有人来警告说不许动赵雁秋?”
“独孤家正主儿倒是没露面,可本来去给叛乱太子李建成清理门户的那帮屠夫……全死于独孤家秘药之下,全身溃烂而亡,从那之后,凡是想动赵雁秋之人,没有一个例外……”
“全死于独孤家之手?”
房乔点了头,见她眉间挂上一抹忧虑,反倒轻巧勾唇笑了。杜冉琴一向机敏聪慧,她既知道了对方的底细,那自保的能力就更强了些。
“幸好……幸好我方才让三娘搬去了菊苑……不,还是不妥,要不等明日,我还是让三娘回杜家,让遗爱和遗直也先去杜家住,你说可好?”
虽说明日家中老小都应从平阳赶到长安了,可杜冉琴最担心的却还是三妹。家中几个小鬼,遗爱和遗直虽乖巧,却不够机灵,遗心才六岁,好在遗则和遗玉机敏可靠,若让遗爱和遗直跟三妹暂住杜家,能避开些危险,且有阿兄杜如晦照看,她也省些力气。
“不,一个都不能走。房宅是我亲手设计,院中暗处机关重重,且安置了不少暗卫在各处守着,独孤家若想在我眼皮底下动人,怕是要废些力气。”
杜冉琴听到这话先是一愣,一瞬又恢复了平静。他既敢将一家人接到长安,定然早有安排。可细下一想,她又觉心事重重。重回长安第一日,她就觉着心里好累,处处要小心,而他只身一人周旋于众家势力之中已万分不易,却还要为她和家中惦记打算……
房乔见她沉思过了头,便毫不客气扬手朝着她脑门弹开一个爆栗,嗤笑了一声,道:
“杜娘,不许你再胡思乱想,出嫁从夫,你莫要添乱就好。”
“我不过想替你分担些罢了!”
“我知道你这几年有所长进,不过这次你绝不许插手此事。”
绝、不、许?杜冉琴一听这话莫名来了一肚子气,刚刚还好好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她这几年含辛茹苦替他养家、养孩子,他竟然来一句“绝不许”就想打发她么?
“房乔!我又没说要干涉此事!你做什么这般不通情理?”
不通情理?房乔猛地一愣,他是怕她惹祸上身,怎的变成了不通情理?
“随你怎的说,这事儿没有回旋余地,总之你以后不许往听风楼乱跑,否则我见一次、罚一次!”
“罚?你罚我?我今日刚正经过了门,你就变了脸是不是!不就是个赵雁秋,我稀罕她?你想罚就罚、随时候教!”
房乔见她竟然真较起真,脑中骤然变成一团乱麻,眼看着她那眼底燃气了斗志,他简直悔青了肠子,她可万万不要这么一闹反倒惹起了斗志,非要插一脚才好!
一簇火苗点燃,一发不可收拾,杜冉琴也万万没料到,她正经嫁入房家的第一晚,她竟然把房乔轰出了房门,心下万分委屈似是一同爆了出来,夜里独自入睡,泪珠就和口水一样现成,说掉就掉了。她想他想了那么久,谁知还是一下子没忍住,莫名其妙钻了牛角尖,干了傻事毁了自己的大婚之夜。
不过就在她睡的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似乎听见了衣物摩擦窸窣的声响,接着就是一股熟悉的墨香靠近,看来……他不计较了?
熬到半宿才偷偷溜进门的正主瞧见床上缩成团子的人,不由失笑,也不再计较其他,将这肉团抛出来,俯身在她额头落了一吻。今日是大婚之夜,他岂能真就这么放过她?
夜深了,福苑一侧仆僮所居厢房之中,亮了一簇火苗,一曼妙女子披上一袭绿绸纱衣,取了火折子便出了屋,一闪就没了人影。不过半刻钟,这女子就到了听风楼,吹熄了火折子,纵身一跃钻入了二楼一处点灯的屋子。
“赵雁秋,你今日可真卖力,说让你先探探杜冉琴的底细,你倒是和她针锋相对,险些吵起来!”
赵雁秋正伏在香案边上,细细想着下一步打算,便被突然传来的女声打断了思绪,回头一瞧,竟见到的是那白天一直陪在杜冉琴身后的小女僮,若她没记错,应是叫“翠峦”没错!
“看什么?该不会你真当我是个小女僮?你瞧不出我易容,总该听得出我这声音吧?”
赵雁秋一惊,忙蹿起身,慌里慌张缩到了墙角。
“主子说了,杜冉琴不能留在房家,务必要让房乔和杜冉琴分开,不管你用什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