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挂的?”镜黎边走边看,“本宫怎么不知道?”
她身后一个小婢女赶紧上来答道:“回娘娘,据说是文昌侯命人布置的。”
“哦?”镜黎不解:“文昌侯在这竹林里头挂灯笼是要做什么……”走了两步,她忽然抿嘴一笑,对我道:“真是难为文昌侯了,为国事操劳不说,还要费尽心思的讨好妻子。”
“……你想太多了吧。”
镜黎故意挖我一眼:“那夜你巴巴跑来我宫里,我便猜到你俩估计十有*是闹别扭了,我的凤朝宫你爱住多久都没问题,但夫妻哪有隔夜仇呢,何况你都不理他那么久了。今日看来他对你还是挺有心思的,若是我,便不跟他生气了。”
我没说话,边走边看灯笼,远远看见卫显公迎面而来。
虽然依旧是被小太监搀扶着,但此刻他的步伐倒是走得够快。等他走近,我跟镜黎给他行礼。卫显公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便走了,连对镜黎问候一声都没有。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见卫显公病态苍白的脸上又添了满满的铁青。
“王上好像生气了。”等卫显公走后,镜黎拉了我起来,边走边小声说。
“嗯,我也看出来了,貌似气得还不轻。”
我们满腹疑惑的继续往前走。
“等等。”镜黎突然一把拉住我,我刚要说话,又被她一下捂住嘴巴。
她将我拖到一处假山的后面,方才指着远处一个方向小声道:“你快看,那是不是婉贵妃和……文昌侯?!”
我定睛一看,还真是。
周景依旧金冠半束墨发,加一身玄底绣金蟒袍,挺拔轩昂,俊美无双。他对面站着王婉,王婉今日穿得很漂亮,正红撒金牡丹纹的宫装,头戴万星追月金步摇,闪闪流金下,一张俏脸明艳动人,粉色含羞。她身上披着一件男人的玄色锦缎披风,是周景的。
王婉面对着我们站的方向,于是我跟镜黎能够很清楚的看到她的头半仰着,看向周景的目光里含着多少的婉转情深。
王婉环顾着四周,表情欣喜,跟周景说着什么。
因隔得太远,我们完全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周景背对着我们,我们只能看见王婉一直颇为兴奋的在说着什么,表情十分丰富,时而娇羞、时而动情。
镜黎抓住我的手:“走吧,别看了。”
我点点头,和她一道离开。
我们一路沉默。
最后还是镜黎先开口:“你知道王上为什么不想再碰婉贵妃了么?”
“不知道。”
镜黎笑一声:“你知道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对一个曾经自己深爱的女人的身体感到恶心么?”
“不知道。”
“你知道方才王上为什么气成那样了么?”
“不……”
“你知道!”她打断我,“你跟我一样,都是喜欢自欺欺人罢了,可是这世上的事情,不会因为我们不愿意承认,它们就可以被当做没有发生过的,清清!”
***
接下来连着几日都是阴雨天气,让人的心情也无跟着闷了起来,就在这时候,我竟然收到了荀漠的信,这小子不老实的待在宫里头做皇帝,居然说因为太想我,所以已经决定偷偷跑来卫国要看我。
而且,他已经跑到了。
我只好安排时间到宫外会他,甫一见面,这家伙便给了我一个荀式见面礼,他每次见我都要眼泪加熊抱,搞得我非常不能适应,被他勒着脖子勉强说:“你好歹是一国之主,麻烦你能不能注意一点儿形象问题!”
“清清~我好想你!”
荀漠你要不要说得这么委屈。
你是皇帝啊皇帝,你难道不该高贵冷艳,腹黑霸气?!如果实在不能酷炫霸拽吊炸天的话,至少请不要这么的受啊喂!
“清清。”他抱了我好久,好不容易肯放开我:“我这次来其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啦。”
“有什么事不能写信说?劳您皇帝的大驾亲自跑这么一趟?”我走到桌边。提了茶壶给自己倒茶喝。
“当然不能!”他凑过来,“我查到是谁刮伤了你的脸丢你下悬崖了!”
我的手一抖,内心很澎湃。
“我就说哈克族要找穆家报仇划你脸这么多此一举是要干嘛!你又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对吧?”
“……请说重点。”
“王婉干的。”
☆、第84章 打了他一巴掌
姹紫嫣红的鸢尾花给一座冰冷的孤坟平添了勃勃生机,它们满满的开在拱起的坟包上,倒变成了一处半圆的花冢。干干净净的墓碑上刻着几个殷红的字:爱妻锦鸢之墓。
看,活着的人总爱占死了的人的便宜。
很多小言都喜欢安排这样一个自以为感人的梗,在某个姑娘死后,一定会有一个或几个深爱着她的男人们将她们埋了,然后立个碑上书“爱妻XX之墓”。即便求婚还得等对方答应呢,这明明是仗着人家肯定起不来定的霸王婚。所以除了南宫逸,这碑无论是谁立的,我都觉得他很无耻。
荀漠也不再欢脱,看着锦鸢的墓有些怔然。
一个人在那么肆意蓬勃的年纪离开,总是让人措手不及的。
生了病的人总会惶恐自己生病的身体,因为那些可以预见的、带着狞笑缓缓而来的死亡,让病人们变得惊慌失措,情绪低落,最终感到生命无望。但其实人的一生中意外太多了,即便你身体健康,也保不定哪一天就突然没有了。我还记得在荀漠的别院里每日替锦鸢包扎伤口的情景,这姑娘不爱笑,看上去作得很,事实上她对南宫逸做的那些事的确很作死,那个时候我曾经深深的忧虑过她的将来,也曾经真诚恳切的劝说过她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总觉得她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路要走。
谁也想不到,即便正是生命绽放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它也是会戛然而止的。
如果锦鸢还有生前的记忆,那么她会不会后悔自己为南宫逸所做的一切?还是只会庆幸,她尽自己所能的多陪伴了他每一天?我相信南宫逸是爱她的,如果周景不是笃信这一点,他也不会把扳倒南宫家这么一个重要的任务放心的交由锦鸢一人完成。因为无论锦鸢做了什么,南宫逸都不忍心让她离开自己,即便后来那样的互相伤害,他们也要彼此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不能分开。
一方一旦不在了,那另一方便不能存活。
我在锦鸢的墓前感受了一下她跟南宫逸旷古纠结身心俱虐的伟大爱情,顺带着善解人意的体会了一下站在我身边肃穆而立的荀漠是何种心情。锦鸢这一辈子只爱南宫逸一个男人,为他歇斯底里甚至最终追随他而去,在她死后,深爱着她的唐劲好歹还能要回了她的尸骨好好安葬,甚至能厚颜无耻一厢情愿的写下了爱妻之墓过过干瘾,唯有可怜的荀漠,真是生前生后都没占锦鸢一分好处。那段对他而言意义重大刻骨铭心的初恋,不过是锦鸢的虚与委蛇。
我忍不住拍了拍荀漠的肩,以眼神鼓励之。他看了我一眼,也用眼神表达了一下:我还好。
我故作深沉的“唉”了一声,往前走几步,锦鸢的墓碑很干净,好像天天都有人打扫似的。
抬手拂去落在石碑上的一片叶子,心下感慨这碑真是好石头,唐劲领那么点儿薪水,为了弄好这墓肯定花了一笔大价钱,上好的胶白玉石,右上角一的块部分较之其他地方更加光滑。
我陷入了对墓碑石头有多高档的研究,而荀漠则陷入了对锦鸢深沉的思念之中,这个时候有人来了。原计划我会双手附后,等来人走近,接着我会淡定的转过身,然后装逼的一笑,最后颇有深度的来一句:“你,终于来了。”
但事实上我不太能拿捏得住这样的人物性格,于是我临时将剧本篡改了,拉着荀漠一下跳着躲在了墓碑后头。
荀漠最开始还比较茫然,接着就*的兴奋了:“清清,我们这是要吓他么!”
“……算是吧!”
“为何?”
“人在惊吓的时候容易乱了方寸。”
荀漠想了想,表示有道理。
果然没多久便看见唐劲拎着一篮子祭品迈着深沉的步伐走近了,然后婆婆妈妈的摆碗筷、摆碟子、摆水果、点蜡烛,让我十分怀疑就他这样的人也能成为逆天腹黑周景身边的贴身侍卫。
我看准时机,沉声一句:“出去!”
“啊!”荀漠大叫一声跳了出来,摆出一副丧尸状。
我扶额。
请问荀漠,这这么*,你家忠臣知道吗!?
唐劲一脸莫名的瞪着眼睛,看着我们俩,手里的果子滚得满地都是。
“夫……夫……夫人。”
“好你个不忠不义的唐劲!”我指着他,开始炮轰。
“啊?”
“你死活不将害我的凶手供出来,这就叫助纣为虐,我是你的主子,难道不是不忠不义么!”
“……”唐劲有点儿晕。
我继续发动连珠炮;“说!婉妃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墓能修这么豪华,她也出了份子钱的吧!”
“这……啊?!”唐劲已经傻掉了。
我晃着食指点他,一副“我看错你了”的痛心疾首模样:“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唐劲也好个贪财忘义之徒,你家侯爷还拿你当个人物,他真是有眼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