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匠白须白眉,看着年纪已经花甲,精神倒是矍铄,见了陆颜玉也并不卑躬屈膝,很规矩的打了千,然后仍是蹲在地上伺弄手中的一盆幼菊。陆颜玉很是欣赏他这份不卑不亢的从容,便自顾自的在花房里赏玩起来。
花房不小,从这头到那头也要六七十米,因为是秋天,花的种类不多,以菊花为主,果然像冬梅说的那样菊花的颜色撩人,品种多样,陆颜玉东瞅瞅西瞅瞅,冬梅看她煞有介事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小姐既然这么喜欢菊花,干脆现在就挑上几盆,我找几个小厮给咱们院子送去便是了。”
陆颜玉听了冬梅的话,驻足观看了许久,竟不知怎么想到两句以前看过的诗词,脱口而出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这两句诗刚说完,却听有人在不远处鼓起掌来,说了句“好诗”。陆颜玉和冬梅都惯性的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了过去,原来不远处的花丛中竟然蹲着一个着青色衣袍的男人,主仆俩刚才都没看到他蹲在那里。
在古代,男女大防是顶顶重要的事,别说未婚男女不能单独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即使在公众场合彼此多看了几眼,也是要生出许多是非的。虽说现在是在花房,可毕竟除了不远处的老花匠,近距离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冬梅下意识的站到了陆颜玉的前面,不给两人面对面的机会,看来这人冬梅也不认得。
待青衣男子站起身来,陆颜玉才偷偷的将这人的相貌看清楚,挺拔的身姿,浓眉墨眼,鼻梁高挺,连嘴唇都好像雕刻的一样,整张脸竟然挑不出一点瑕疵,若说非要挑点什么不是,也只有他戏谑的眼神了。
青衣男子显然并没觉得自己的举动很是唐突,竟带着玩味性的目光打量起冬梅身后的陆颜玉,冬梅见了这样的目光,生气的质问道,“哪里来的狂徒,我们小姐也是你能看的吗?”
那男子嘴角一提,竟笑着说道,“不能看我不也看了吗?”
冬梅一时词穷,争辩不出来,小脸憋得通红,只得将两手伸开,尽量将陆颜玉整个挡住。
虽然陆颜玉来自现代,却也被眼前这个放荡的男子给惹急了,对冬梅说道,“遇到挡路的恶犬,你以为用嘴就能吓退它吗?对牛弹琴,说的再多也无义,我们且走我们的路,装作看不见便是了。”说完便转身往花房门口走去。
冬梅听懂了主子的意思,狠狠地瞪了那个男子一眼,便跟在陆颜玉身后离开了。只是那男子竟带着一丝不舍,目光一直跟着陆颜玉消失在花房门口才收了回来。
过了片刻,又见花房里走进来另一个男子,满脸疑惑的问道,“你刚才见过我三妹了?”
青衣男子挑了挑眉,不紧不慢的说道,“什么三妹四妹,我可没见过。”
原来问话的男子正是威武侯府二少爷陆衍庆,他本不是陆英的亲孙子,而是陆英弟弟家的血脉,陆英的弟弟镇守西北边陲,家中独子也只有这一个儿子,于是很小的时候就送来京城寄养在哥哥家,按年纪排,大家都唤他作二少爷。
陆衍庆得了这样的答案,更是奇怪,“我本想跟她打个招呼,可看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走了,也没敢追上去。”不过他并没多想,继而换了个话题问道,“花看的怎么样了,新请来的花匠确实有两下子,培育的绿菊甚是娇艳,满府里也就老太爷那里有两盆,那可是连宫里都没有的稀罕玩意儿,你若是喜欢我便让花匠单独给你弄一盆如何?”
青衣男子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竟将陆颜玉刚才说过的诗重复了一遍,陆衍庆听了这两句,先是叫好,然后不解的问道,“你不是最喜欢菊花,怎么今儿个还给整了这么一出,我倒是不明白了。
青衣男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把揽上陆衍庆的肩膀,嘻嘻哈哈的说道,“不明白便不明白吧,你不是说你那里有两坛佳酿,不如现在就去品尝一番如何?”
陆衍庆于是不再追问,两人便奔着他的碧涛院去了。
☆、第十七章 劝解
碧涛院的下人们对都二少爷的这个朋友熟悉的很,一水的“世子爷好”,福身打千的架势也更加谦卑,不用说,轻薄陆颜玉的“狂徒”就是这位世子爷李凌风了。
李凌风的身份尊贵,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子,也是唐王唯一的儿子,唐王府的世子爷。因为他的母妃完颜氏来自西北粗犷的少数民族,而陆衍庆的祖父爹娘也都在西北,两人年龄又相仿,李凌风虽然身份地位比陆衍庆要高一截,可对他却没什么架子,再者陆衍庆的性格也是直来直去的,所以自小两人便玩在一起。
从花房回来,二人往碧涛院的偏厅一坐,陆衍庆便吩咐了小厮将前几日委托京味楼的老板弄来的几坛佳酿悉数都搬了出来。
“你且先闻闻味儿,这几坛子酒可是在地下埋了近二十载,跟你我的年纪差不多了,若不是跟京味楼的老板还有点交情,他可是万万舍不得割爱让与我的。”陆衍庆说起酒的来历,带着一丝小骄傲。
李凌风也是见识过好东西的人,将酒坛子上的封纸撕开嗅了嗅酒气,便知道陆衍庆又上当了。虽说这酒也不错,但绝对没有老板吹嘘的那样好,不过五六年的酿品罢了。这已经不是陆衍庆第一次被骗了,他为人善良耿直,耳根子软,也没有什么坏心眼,所以别人说上几句好话,他就当真,不知京味楼的那个黑心老板说了什么话,竟然连侯府的二少爷也敢骗。
李凌风抬头一脸无奈的问道,“这几坛酒你花了多少银子?”
陆衍庆也不做假,一只手比划了个一,一只手比划了个五。李凌风舒了口气,“十五两也算可以了,你倒没吃亏。”
陆衍庆听此,脸上一黑,面无表情的说道,“是一百五十两。”
李凌风看到陆衍庆的表情哈哈的大笑起来,陆衍庆觉得面上挂不住,起身就要去找卖酒的老板算账,李凌风一把拉住他,劝解道,“算了算了,虽说你花了冤枉钱,这酒也没有卖酒的说的那样好,不过也不失为几坛佳酿,中午我便不走了,咱俩还是来个一醉方休可好?”
陆衍庆听此换下了刚才泱泱的表情,坐了下来,笑着对李凌风说道,“喝酒当然可以,不过,你知道我的酒量,可别以‘大’欺‘小’。”
李凌风的酒量很好,同龄人当中还几乎没有能喝得过他的人,别人都说这点一定是继承了他的母妃,想当年完颜氏第一次见少年唐王的时候,便将唐王生生的给喝倒了,从此便酒名震京城,也开始了与唐王的不解之缘。
“我哪回没让着你,难道还灌过你酒不成?”李凌风轻轻挑了挑眉,仍是笑着说道。
陆衍庆听罢笑着没再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盏喝起茶来。一边的李凌风也顺手端起茶盏,心思却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刚刚遇到的那个女子,他可不是个登徒浪子,没有沾花惹草的习惯,因为身份贵重,有多少人想跟唐王府结下这门亲事,却都被自己的母妃给回绝了,完颜氏坚持让自己的儿子自己去挑选心上人,她与唐王半辈子恩爱,唐王除了这一个王妃,也再没有娶过别的侧妃侍妾,也算是一段佳话,可到了李凌风这里,身边的莺莺燕燕不少,自幼开蒙甚早的他喜爱读书写字喝酒交友,却对男女之事不太上心,十八岁了仍没定下亲事,也愁坏了完颜氏,可话已经说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她也只能盼着李凌风早日开窍,也能抱得佳人归。
另一边呢,陆颜玉带着冬梅气鼓鼓的就回了踏雪斋,主仆俩一进门秋姑姑便看出了端倪,她先叫杏儿去给陆颜玉泡茶拿点心,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鹂儿来说您留在东院用早膳了,怎么现在却生着气回来,出了什么事了吗?”
陆颜玉想着这事也无所谓瞒着秋姑姑,便抬了抬下巴示意冬梅,让她将事情讲出来。冬梅得了令,便从遇到陆颜琴开始,再到花房里的登徒子,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说到李凌风的时候,冬梅还特点用了好几个不雅的词语形容他,一脸不满的小模样竟把陆颜玉给逗笑了。
“好了好了,竟然比我还生气,瞧你皱着的眉,再不舒展开,可是要留下褶子了。”
冬梅看主子释然的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笑,只是仍然心不甘的说道,“若是下次再让奴婢碰见这人,一定拿了木棍将他敲晕,再挖了他的眼珠子下来,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样。”
一旁的秋姑姑也算听清了事情的原委,开口说道,“咱们侯府的少爷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想来也不会结识这样的人物,若是小姐下次再遇见了,不妨躲着走便是了。不过,既听冬梅这样描述,定是小姐容貌出众才惹得那少年郎多看了几眼也未可知啊?”
陆颜玉听了秋姑姑这样的话,想着原主的这副好皮囊确是一等一的,想来吸引了异性的注意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一想到那男子,陆颜玉竟觉得脸上发烫,自己在现代什么样的绝色帅哥没有见过,却都比不上这人的俊美,虽说眼神戏谑,可浑身上下散发的痞痞的味道也很是吸引人,若自己真的是在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说不定真的会变成花痴,不能自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