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思齐心情沉重,让冬儿重新沏了茶来,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又留他们住下。吃饭时悄悄对喻柏道:“晚饭后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喻柏点了点头,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瞥了任威一眼。
院子西侧有一个葡萄架,青青的藤曼爬满了每一条细细的竹子,时有像拳头一样大的葡萄串挂在叶子下。
两人站在葡萄架下,喻柏先开口道:“你放心,任威自会护得你周全。他家在京城也有产业,做的是玉器生意。若有什么不便之处,自有他出面,你不用担心。”
乐思齐头垂到胸前,看着自己的脚面,低声道:“我不是为这个找你。我,我想,想让你帮我说一下,我不想这么早订亲,不想这么快成亲。”
“什么?”喻柏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乐思齐慢慢抬起头,稀稀淡淡的月光下,喻柏两只平时看不见的眼珠子凸了出来。
乐思齐慢慢说了一遍,道:“……任公子的条件很好,或者我以后再也找不到他这么好的人家了,可是我不想这么快成亲。”
喻柏张大了口,呆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要我去跟喻家说过两年才成亲么?任威年龄不小了,任太太等着抱孙呢,怕是不肯等那么长时间。”
“不是,”乐思齐犹豫了一下,知道这件事迟早必须说清楚,没得退缩,眼睛躲闪了一下,又直直地迎着喻柏的眼睛道:“我现在没打算成亲,以后也没打算。”
“吧嗒”一声,喻柏的三层胖下巴掉在地上。
这一晚,夫妻俩住在雅居小筑前院东厢房,初夏的风透过开着的窗徐徐吹送。王氏盖了薄被,睡得正香,身边一个笨重的身子喘着粗气翻了一下身,过一会儿,又喘着粗气翻了一下身。如此多次,王氏终于被吵醒,迷迷糊糊道:“相公,你还没睡么?”
这都几更天了?天气又不热,怎么老翻来翻去的?
喻柏心里油煎似的,哪里睡得着。想着这事迟早得由妻子出面,于是把乐思齐的话一字不落全告诉了妻子。
黑暗中妻子一动不动,好象他刚才只是自言自语,喻柏焦躁起来,低喝道:“又挺尸了?”
王氏被雷得不知东南西北,哪里说得出话,好半天才迟疑着问:“相公,你没听错吧?”
换作是她,喻家这样门楣的人家求亲,任威又是如此出色,要家世有家世,要能力有能力,要外貌有外貌的一个美男子,求都求不来,怎么可能不要?
喻柏长叹一声,道:“我开始也以为听错了,我情愿我是听错了。”
退亲的话一说出,怕是与任威十多年的交情便断了,以后无论他怎么弥补,都无法消除裂痕。当时,怎么一时头脑发热,要认这个妹妹呢?
“那怎么办?”王氏问。她只觉手脚冰凉,呼吸困难。这事,又要怎么跟婆婆说?婆婆那么强势的一个人,怎能任由妹妹使小性子?不答应退婚是肯定的,难道到时候把妹妹绑了送花轿里去吗?想到自己将会里外不是人,她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西厢房里,任威也翻来翻去睡不着。想到可以跟乐思齐朝夕想对,他便乐不可支,大脑高度兴奋,哪有半点睡意。
后院,乐思齐的上房,杜唯低声向乐思齐禀报几天来的跟踪成果。一连跟了几天,竟是没能找到任威半点错处。
乐思齐长长叹了口气,道:“时间来不及了。他要跟我们一起上京,我怎么能跟他一起去?到时候更是脱不了身。”
本想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光明正大的退婚,或者想个办法让任威主动提出退婚,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乐思齐很沮丧。
杜唯也很沮丧。小姐难得吩咐一次,还把事办砸了。
两人相对无言,看看夜已深,乐思齐垂头丧气地道:“你来回奔波,也累了,去歇息吧。”
杜唯默默行了个礼,轻轻退下。
第127章 围堵
乐思齐紧赶慢赶把伙计们的股份定了下来,办了文书。
喻柏揪了一天胡子,还是没能向任威开口。天一亮,王氏马上回永定,向婆婆报告去了。
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人,反应迟钝了些。坐在喻柏对面,一直半眯着眼傻笑的任威,硬是没有发现喻柏与往常不同。
喻老太太先是一惊,接着大怒,厉声道:“亲事已定,哪由得她使小性子。你去,告诉她,再胡闹,我定不答应。”
一头汗的王氏赶回顺庆时,天已经黑了。乐思齐还没从顺庆店回来,闻讯赶来的同行们把她堵在顺庆店里,要讨个说法。
雅居小筑里,喻柏和任威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各怀心事,坐在一起用晚饭。喻柏得到丫鬟禀报,丢了筷子迎了出来。
任威在后头道:“大哥对嫂嫂可也是一往情深,以后再打趣我,看我怎么回你。”
喻柏苦笑,回转身道:“你不用出来见礼,吃你的饭去吧。”
任威以为他们夫妻俩要说体已话,也就回饭厅去等着了。
喻柏得知母亲的意思,默然良久,长叹一声,道:“母亲一向要强,是绝对容忍不了这种事在我们府里发生的。”
王氏来回奔波了一天,中午饭也没吃,此时又渴又累,心情沉重地沉默着。
喻柏道:“我跟她说说母亲的意思吧。她要没有别的念头,与任威又将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后想必会改变主意的。小女孩儿还没定性呢。”
王氏只觉喉咙灸热,嘶哑着嗓子道:“但愿如此吧。”让丫鬟沏了茶来,连饮两盅,才觉得好点。吩咐厨房做几样清淡小菜送到东厢房,她自回房淋浴了。
任威见还是喻柏一人进来,奇道:“嫂嫂呢?”
喻柏苦笑道:“她一身的汗,洗漱去了。我们接着吃,不用理她。”
自来男女不同桌。任威也就不言语了。
深夜时分。在伙计们帮助下好不容易脱身的乐思齐才回了家。冬儿已收拾好行装,坐在椅上打盹,见小姐回来。忙让人烧水。初夏时分,入夜气候下降,水还很凉。
乐思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道:“先弄点吃的来,我快饿死了。”
因主人还没回来,灶上并没有熄火。很快,一碗热乎乎的面条端了上来。碗面上还搁两个荷包蛋。
乐思齐风卷残云般吃完。洗衣了个热水澡。问明要带的东西都已收拾好了,一歪身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冬儿轻手轻脚给她盖好被子。
待到任威听说乐思齐回府,特地打扮一番过来时,上房的灯已熄了。他在门外痴站,露水打湿了肩头衣裳,直到天快亮寒意袭人时才回去。
天刚蒙蒙亮。仆妇们已起身忙碌,留下守屋子的脸有戚色,准许一同跟去的兴高采烈。冬儿也去把唤乐思齐。乐思齐意识有些模糊,拉了拉被子,翻个身又接着睡。
冬儿急了,道:“哎哟,我的小姐,你快起来,再晚,赶不上趟了。”
这不是得跟上徐国公的节奏吗?难不成能让威权赫赫的徐国公等着?
乐思齐想起今天要启程去京城,猛地睁开眼睛。再一想现在这交通,从这里到京城,最少也得走一个多月,不由又拉被子盖住了脸。
冬儿端了洗脸水来,见乐思齐还在睡,只好掀开她的被子,道:“小姐,徐国公不耐烦,自顾自走了啦。”
乐思齐心里一惊,昨天的一幕浮上心头,要是继续留在这里,那些同行岂不是要把她生吃了?这些人也真是的,我自顾把自己的股份给员工,与你们何干?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这么一来,睡意全消。
才刷了牙,丫鬟进来道:“大公子与任公子在外相候。”
乐思齐只好请他们去宴室坐了,加快速度洗了脸,由冬儿梳了头,换了出远门的衣掌,去宴息室。
还没进门,两道灼热的眼光射过来。
任威昨晚上几乎没睡,回去后,把服侍的小厮喊了起来,上紧着细心打扮。小厮睡得正香被吵醒,心里嘀咕不已。
乐思齐进门见了礼,问:“嫂嫂呢?”
一个声音在背后道:“在这儿呢。”回身一看,王氏提了个包袱走进来,道:“这是给你路上吃的,你别嫌不好吃。”
乐思齐打开一看,富贵楼各式精美的点心,用匝子装着,有乐思齐以前吃过的,也有没吃过的。看来,她是把富贵所有的点心都要了一份来。
任威道:“我来得匆忙。小妹原也说要订富贵楼的点心托我送来的。因我没时间等,可把她急得不行,都哭了。”
任娇娇托哥哥送了两套新做的衣裳,说是给她留个念想。
想到若是退了这门亲,任娇娇一定不会原谅自己,乐思齐心里黯然,艰难地道:“她的心意我明白,我也没什么好送她的……”
任威笑道:“你就是想送她什么也得等以后啊。”
新娘子过门,得给小姑子置办礼物。
要是平时,喻柏肯定趁机取笑任威。这时他低垂着头,微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