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冤枉人家玉瑾然有眼无珠了,不管是哪个府中,十六七岁都算是大龄丫鬟;她今早发髻是秦妈妈带病草草挽上去妇人发髻,除了一支颜色老旧银簪,连朵鲜亮珠花都不见,身份自然归到了“妈妈”辈。
“你真那么有面子?”杨若兮心下暗喜,深幽凤眸波澜不惊,唯有轻扯嘴角那丝疑惑让玉瑾然觉得被人轻视了!
“你要我给多少银子才把那石头还给我?”玉瑾然也懒得多说,直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摞银票,眉头皱得死紧;“那块石头又不值当什么钱,若是你喜欢大可以重拿钱去外面首饰铺子买上十个八个水色好点白玉。点!不要逼我找你家主子,到时候可由不得你了!”
不值钱?杨若兮看他不似说谎,轻轻蹙起细眉,印象中,这儿人对白玉和碧玉情有独钟,还真没有谁用别色彩玉器;而且玉除了雕琢簪子、手镯和玉佩之外也不见有谁做镶嵌之用。
“点!”玉瑾然毕竟是身怀武功之人,听得外间远处隐隐人声吵杂,不禁把那一摞银票杨若兮眼前晃了晃,破天荒收了跋扈,再次降了自称诱哄:“这一张少都是一百两银票,够你买不少东西了,你不顾着自己也顾着点家里人啊!那只是一块不值钱石头,拿回去又不能当饭吃。”
杨若兮如今也是耳聪目明,自然听到了杂声,看了眼他手中那厚厚一摞银票,思及他来株洲目,眼神亮了亮,语速极说道:“石头暂时不能给你!”
见他双眼一瞪就要炸毛,连忙道:“你不是还要府里住上两日吗?我看你也是个有大本事,未时我那边竹林等你,届时不但还石头给你,还送个好消息给你。”指了指往竹园那边一丛竹林。
说完,身子一矮,从玉瑾然手臂下钻了出去,眼看着对面几个影影绰绰影子往木栈桥上来,慌忙提着裙摆朝着和他们相反方向疾步跑去,不忘回头威胁了一句:“不准声张,否则我把这块石头敲碎!”
玉瑾然一个不防,竟然被她逃脱老远,再被她仗势威胁,不禁恼羞成怒,“砰”一掌拍了临水阁廊柱上。
“玉少!……”袁熙胖胖圆脸上累出一层薄汗,不过还是什么都不敢说,喏喏道:“要是你不愿意住穆府,咱们去驿站也好……”
“不用了,就住这儿。”玉瑾然截过他话头,转身回到石桌边,拿了一杯茶水狠狠灌进口里。若不是他心里太过于惊讶能靠那个女人那么近,怎么会心神失守让她轻易溜走?
段皓庭和穆清风也一前一后跟了进来。
“玉少,今日真是多有得罪,都怪下忘记和表弟交代您不近女人规矩,让您不了。”段皓庭常年几州行走,手上也练过几手,刚才他恍惚看到一个窈窕身影落荒而逃,难道又是一个被打“金丝”碍于玉瑾然脾气,段皓庭没有问出来。
穆清风也颇为尴尬笑了笑,毕竟也是下去了才知道这位玉少怪癖还真多。绝对不和女人接近三尺之内,身边侍候是两个清秀小厮,身边护卫个四个壮汉;但说他有断袖之癖也不然,据说他此次之所以出远门想要买到出彩礼物是为了讨好“京城四雅”里那位以画出名彩蝶郡主!
据袁熙说,如今京城风头健有四位妙龄少女,她们组成了“京城四雅”,京城繁华地段开了一家名为“集雅楼”茶社。四雅中犹以“画绝”彩蝶郡主容貌美,家境佳,是京城所有富家公子、风流书生心目中理想那位佳人。玉瑾然和这位郡主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为了集雅楼每三个月聚会上讨好彩蝶郡主。因为彩蝶郡主说了,她亲姐姐和果敢王府世子大婚时,谁送礼物出彩,她就考虑嫁给谁!当然,既然送礼物给她姐姐,自然就不能落下她了;所以玉瑾然才急吼吼出京,袁熙建议下直奔株洲而来。
穆清风不禁奇怪,既然玉瑾然有那个怪癖,那他为何那么讨好彩蝶郡主?可袁熙闻言只是嘻嘻一笑,深沉回道:“待穆兄去了京城便知道!”
017 凭澜院中
本来依着规矩,柳姨太太应该住太太牡丹苑跨院里。但穆家却是不同,第一是太太觉得看着柳姨太太心里就是一颗刺;第二呢,柳姨太太也有她自己三个儿女;老太太做主下,穆元阳后院是按照妻妾来分别。
根据二丫指点,杨若兮总算是摸索着来到了和牡丹苑形成斜对着凭澜院,凭澜院要比牡丹苑小一号,左跨院里住着四姑娘展瑶娘,右跨院里住着六爷展子析。这儿风景清雅婉约,让人有一种身江南园林中感觉。
巧是,柳姨太太竟然特意吩咐过,只要是她前来,直接进院子就是;此时正是巳时中,倒是没什么避嫌,杨若兮礼貌对守门婆子点了点头,笔直穿过修剪得宜小花园,前面就是凭澜院两层小楼,老远,就看见小楼下面聚集了十来个衣着壁垒分明丫鬟婆子,粗绸青色暗花衣裙和粗布青色普通衣裙。还没等杨若兮细看,楼上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接着是一个尖利女声:
“我不管!这手镯可是我大舅特意京城元丰号给我买生辰礼物,既然是你给我弄断了就得赔!”接着又是一阵椅子倒地杂声,可以想见声音主人怒火。
楼上一个穿着穿花蝴蝶长裙,外罩粉色披帛女孩满脸趾高气昂,不住拿她绣花鞋来回踢着已经放倒地上圆凳,她是穆家五姑娘玉娘,大太太唯一一个女儿,今年十四岁,因着段家仅有一个女孩儿都嫁给了穆清月,她这个唯一外孙女很是受宠,不管是姥娘还是几个舅舅,都是想法设法给她捣腾好东西;特别是一年前穆二老爷又给她攀上了伯爵府婚事,是助长了她嚣张气焰:
“穆瑶娘,别做出那哭哭啼啼可怜样!你们娘俩都是一路货色,只知道用这一招,我穆玉娘才不吃你这一套……”
“五姑娘,请注意你言辞!我好歹也是你长辈。”柳姨太太一口截断了她难听谩骂,沉着声音里也带着一丝火气,盯着桌上一只断裂掐丝金手镯眼神有些无奈,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不知道给自己女儿说了多少次,别和穆玉娘这个暴发户计较,她怎么就是不听呢?
“四姐姐,我……我真不是故意。”柳姨太太利眼下,站窗边穆瑶娘咬着唇,不住绞着手里帕子试图道歉,谁知道这掐丝镯子怎么这么娇气,稍微一扭就断了开去。
正这时,柳姨太太派楼下守楼道婆子步走了上来秉道:“姨太太,二奶奶来了,下面候着呢!”
话音刚落,穆玉娘脸上怒色一闪:“真是没个眼力价东西!二奶奶来了直接请上来就是!”抚了抚发髻上金簪子,怒色一收,和大太太相似小眼睛眯成一条缝,还算清秀小脸盈满了喜色,往楼道口迎了出来;
“二嫂子真是,来一个姨娘院子里还需要禀报个什么?你就是要要安慰玉娘直接去牡丹苑等我就是,可别委屈了我小侄子!”
柳姨太太却是愣了愣,随即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笑容。
“怎么是你这个丧门星?”穆玉娘见到楼下一身素淡杨若兮,面部表情完全僵住,看上去有些扭曲。
“那妹妹以为是谁?难道……妹妹二嫂子另有其人?这个可不好,你家二哥若是停妻再娶可又要被取消科考资格了,这要是停考,可不是一届两届事儿。”杨若兮抬抬眼,对穆玉娘和大太太同样审美观有些头疼,实是穆玉娘就站楼梯口,头上不下于十个金钗、金簪阳光下刺得人头疼,她只要一头疼,就会管不住嘴巴,这几天屋里梳理原主脑海里记忆也不是一无所得。
半眯着上挑凤目从小往上仰视穆玉娘,竟然让穆玉娘有些脚软,她单薄瘦弱身子上第一次看到了卑微懦弱之外东西。粉色呃薄唇微启,杨若兮继续毒舌道:“妹妹,也许你会说你二哥和你没多大关系,但你呢?若是要人家伯爵府知道你如此目无尊长,随意出言辱骂长嫂,又会怎么看?你以为咱们株洲天高地远就无所谓了?谁知道人家伯爵府二公子会不会暗暗派了人府里探听未来妻子性子。”
穆玉娘毕竟只是个十四岁小姑娘,哪里懂多少弯弯道道?被杨若兮拿穆清风前程和她引以为傲婚事这么一压,顿时就傻了,呆呆立楼道口看着杨若兮一步步走到和她齐平地板。被她深幽眸子一扫,情不自禁撇开目光,不敢与之直视。
穆瑶娘也被吓傻了,这还是那个被个丫鬟婆子也能欺负二嫂吗?这还是那个只知道哭,一句话也不敢说二嫂吗?难道是自己见她次数太少!
柳姨太太经过牡丹苑那一场,对杨若兮短短两句话就堵住了跋扈穆玉娘倒是没了太多惊讶,眼神中带上一丝激赏,示意身边碧香和墨香简单收拾了屋子,让杨若兮坐了下来。
“你们……你们……”穆玉娘回过神来见杨若兮和穆瑶娘都坐了柳姨太太左手边绣墩上,小小年纪她还是有了一种被忽略委屈,可真不敢太过大声,杨若兮提醒了她,若是伯爵府真派了人府里,那她前途就真堪忧了。她不知道是,杨若兮只是胡乱说说而已,只是如今气质陡变,周身自信知性沉静婉约让人对她出口话难以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