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你是因为杀妻之仇不同戴天,救你是因为我是一个男人,我必须要对所有我身边的人负责,哪怕你不是沈吟心,只是我军队里的一个小兵!这是我作为将领的职责和对生命的尊重!”
廿九咬着唇,泪水在眼眶打转却不敢留下,深吸一口气让眼泪滚回去,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要求什么,罗炎决定的,除了他自己无人可以动摇。
他说得没错,哪怕和他共患难的是他的士兵,他亦不会放手。严格的军纪和人道主义的关怀,他不会让任何一个同伴轻易丧命。
每个人的命都有他存活的意义,鸟兽皆有灵性,何况是个活人。
她若死于他的无能为力,这将成为他一生的污点和败笔,就如同几个月前她的死是他一辈子无法忘怀和忏悔的罪孽。
哪怕,如今这个是沈吟心。
要死,只能光明正大的死在他手上。
廿九死死握住罗炎的手,看见他狰狞的,因为用力而扭曲的脸,然而无论多么狼狈,她心中的罗炎永远让人无法代替。
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赌一把,整个人的力气灌输在拉着廿九的手臂上。
置之死地,而后生。
“抓住了,试一试,不成功,就只能成鬼了。”
廿九干干地笑出声来,并不好笑,却只能用笑声来给自己打气,“我接着!”
“好!”
罗炎的手向上一甩,“呼”的一声,所有托住廿九的力量一并消失,她自翱于山间,风如刀割面,却全然没有痛意。
岌岌可危之时,廿九一伸手抓住了最上面的梅花刺,一脚踩在另一把罗炎没有踩住的剑上。
算是暂时保住了小命,可是现在又进入了僵局,他们成了不能上又不能下的局面。
罗炎身上失去了廿九的重量,顿时轻松了不少,趁势深吸口气缓了缓僵硬的身体。
“罗炎。”
“嗯?”
“我们似乎还在机关阵中。”廿九用腾空的另一只手向往挥了挥,倾泻下来的石块透过她的手掌毫无知觉,山巅的高度依旧没变,而向下望去他们刚开始攀爬时那一块悬崖上突出的石块已经消失。
他们是如何出现在前后无路的悬崖上的?
罗炎看着不断掉落的石块从眼前流星般划过,伸手去触碰,却如同影子一样穿透,“难道,是个幻境?”
机关阵本身除了用周围的自然物组成超出自然力的神秘景象,还可能利用幻境和人的模糊意识。说到底,这是一个以自然为前提的存在物,而不是一个凭空捏造的世界。
就像他们实实在在地触摸到凹凸不平的悬崖,却又摸不到从天而降的石块。
两人都是心有余悸,又不能确定他们所处的机关阵到底是那种,倘若是移物换景,那么就真是在悬崖上攀爬,倘若是个幻境,那么他们定是依旧存在在四源山某个被迷雾遮住的角落。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真的很窝火!
“对了!”直到廿九确定他们两人依旧身处在机关阵时才想到在陀螺山上课时打瞌睡时迷迷糊糊听老陀螺讲过的一些话,原本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人只有在危难时刻才会突然回忆起那些朦胧的似有似无的关键,“我隐约记得,若是处在以实物混淆视听的阵法中时找到阵眼的控制物体就能破解,若是处在以幻境左右意识的机关阵时就需要打破幻境制造者的心境,我们不能确定处在哪种阵法中,但是可以试试后者,或许……”
“嗯?”罗炎含糊地应答了一声,这兴许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但是,沈吟心何时学习过机关术?
他深邃的目光中闪出几缕含笑的星光,微仰头瞥过上方寻找对策的女子,想要找出贴合她的词句,却终究只想到那两个字。
☆、第22章 这逼仄的蠢货
是谁控制着这个机关阵他们并不能确定,但廿九能确定的是,左右这个人和当初施阵杀她的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要么就是他,要么就是他的手下。
罗炎手头的消息整合出来的内容是此人曾经与二十多年前的机关门关系甚密,潜入机关门盗取绝学又毁了机关门,而廿九的判断中,他是当朝高官,却不知为何频频向陀螺门的人下手。
偷窃狂魔、朝廷走狗诸如此类的名称没法给他按上,说到底,他二人不也是朝廷的人。
打乱幻境控制者的心境,说来轻轻巧巧,真要做也并非易事。
廿九攀在崖壁上,体力渐渐不支,低头看罗炎,他虽没说,却依旧能看出握着梅花刺的手臂在剧烈地颤抖。
“罗炎,他想杀的是廿五。”
“嗯。”
“廿五和廿九有多少相似之处让他非要一个个杀之而后快?”
一丝清明在脑中一闪而过,“陀螺山!”
“还有,”廿九补充道,“陀螺山二十九个弟子他没有一个一个杀过来,所以这一定是个补充条件而非全部,兴许还要加上——喜欢你。”
罗炎猛然抬头,看见那女子独立于锈剑之上毫无狼狈之色,她的神情那么坦然,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毫无任何感情,甚至于忘了那身体本身的主人沈吟心同样爱慕罗炎。
喜欢罗炎的女子不少,但对方似乎独独不让陀螺山的女子接近罗炎。
“还有没有别的?”
廿九想了想,突然记起前些天在灵州城的事,“记得我们出知州府之前府里死了一个丫鬟吗?”
“记得。”
“那段时间廿五举动异常,我怀疑她早就知道有人要杀她,小翠是对方杀的,但目的却是为了杀廿五,饭菜里有毒,只是廿五没有发现取走了我的,所以才幸免于难。”
“所以你说廿五和廿九的死因有关?”
廿九没回答,像是在默许。
对方要杀的既然并不是他们,就意味着生还的可能性大了许多。
他千方百计地要廿九和廿五死,若是她们并有没死……
“廿九一定还活着!”罗炎突然很大声的,中气十足地对着空旷辽远的悬崖自言。
廿九却突然心里一怔,他说得那么肯定,彷佛一切只是个错觉。
“陀螺大师既是半仙之躯,他如此疼爱廿九,怎会让她死得不明不白。你在陀螺山遇见我的那次我见了大师,他说用炎魂之术,可以将廿九的魂魄强留人间,但是过了这么久她的魂魄却不曾入我的梦,她一定,还活着!”
炎魂之术……
炎魂之术老陀螺从没用过,连廿九他都没告诉,怎可能告诉罗炎。
但罗炎说的话一字一字都那么准确,廿九还活着,就在他面前。
渺远的流云遮住夕阳的余晖,她感到整座悬崖轻轻地一抖,就如同羽睫一扇,又或是月光拂过桑陌的一照,绵软到无法察觉。
“怎么会……”
“没有她的尸体对吗?杀她的人都没有找到她的尸体。”罗炎顿了顿,像是在叹息,又或许用这自欺欺人的话语来蒙蔽自己,“我找了无数遍,没有,我想她那样聪明机灵的女子,从小跟着陀螺大师学习,怎会连机关术都破不了。她只是将计就计,用死人的身份去查找幕后真凶,这才是真的她。”
又是一阵颤动,比刚才强烈了一些,仍旧是一下。廿九听见悬崖上石壁裂开的声音,一条长长的口子正在向他们延展。
这一赌,大约是赌对了,这是个——幻境。
罗炎和廿九互换眼神,卷起一丝喜悦。
廿九贴着悬崖讥诮地看着即将靠近他们的裂缝,眼里诉说的是嘲笑和鄙夷,真是个逼仄的蠢货。
对方一定不知道,以罗炎的性子,廿九死于非命若是找不到尸身,怎会就此放手,不能翻天覆地找出廿九,至少也要让京城抖上两抖,而廿九若真身未死,就算想报仇,也一定会先去找罗炎。
她如今不能告诉罗炎自己的身份,是因为沈吟心矛盾的身份和老陀螺的告诫,真身不死,她何惧罗炎会不信任。
“罗炎,我觉得,你这是在质疑我的杀人能力。”廿九笑得轻狂,自己确实死于沈吟心之手,罗炎虽猜的不错,不过对方听到他的话定会觉得沈吟心办事不利,之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不过好在,对方的动作越大,找到漏洞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罗炎不屑地回答:“你没什么值得我质疑的,出了四源山,我随时会杀你。”
“欢迎光临。”廿九趴在悬崖上笑得花枝乱颤,“你若杀得了我,我定会在死前对你说一句谢谢惠顾。”
悬崖上压抑的气氛顿时消散,他们似乎只是坐着喝一盏茶博一局棋,全然忘记了有人正在控制着幻境。
一个人在同一时间只能控制一个幻境,所以他将罗炎和廿九困在了这里,意味着林屈逸和廿五等人只要逃离他手下的追杀便可顺利出四源山。
林屈逸和廿五的武功都不差,还有罗炎剩下的护卫,对方少了一个能够控制大局的人,他们对付起来也便轻松了很多。
况且既然出动了一个能够制造如此庞大幻境的高手,那么其余人的重中之重便不是杀了剩下的七人,而是保护施幻境的人。
这样出手的人,即便当年的机关门还存在,也只能用一只手来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