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让这奇妙的缘分,恣意生长吧!
得了她的赞扬,娉婷自是欢喜。
这些年她跟着母亲学习持家处事,听惯了别人的奉承恭维之辞,多是“聪明伶俐”、“精明能干”之类。却始终没有人说出她最期待的评价:淡定从容。
那短暂一面,“慧仁公主”淡定从容的高贵仪态,已深深刻在她心里,成了她一生在人格魅力上的自我追求。
“颜姑娘与我十分投缘。”娉婷笑说着,取出一方绣着蔷薇花的粉色绢帕。想递给素素,又似觉得有些唐突冒进,便迟疑着欲收回。
素素见此,忙也取出自己的帕子,一方绣着半枝粉红桃花的练色丝绢:“可见我未卜先知,料到今日将有金兰之义,昨夜里赶着绣了这方帕子。还请程姐姐莫嫌弃我绣工拙劣才好啊。”
她顺手把自己的帕子交到娉婷手中,同时拿了她的帕子。动作流畅,仿佛早已经安排好的。
娉婷先有些惊愕,旋即便是欣喜。
她与素素同是庶出女儿,她虽年长六天,但家世却不如素素。所以刚才她迟疑,只恐素素不愿与她结交。
待见素素行事,她便知她心意,心里好不欢喜:“多谢颜姑娘……”
素素娇笑嗔道:“打从初见,我便口口声声唤你‘程姐姐’。倒是你跟我客气,颜姑娘前、颜姑娘后,却叫人听着不大贴心呢。”
☆、第七十九章 小惩
娉婷面色微红,似羞涩又似惭愧,垂眸喏喏地唤了一声“亦欢妹妹”。
素素笑容爽朗畅快,抢言道:“我要当姐姐。”
“这……”
娉婷一时不知该作何应对。待见素素眼中笑意,方恍然,素素这是跟她闹着玩儿呢!
定下心来,老神在在接她话说道:“你若是能说出个合理的由头来,我便唤你一声‘姐姐’又何妨?”生辰日期在那摆着,她当姐姐可是占着天理儿的!
素素挥了挥手中帕子:“咱们这可算是手帕交?”
娉婷点头。
素素接着说:“我的帕子绣着桃花,你的帕子绣着蔷薇。桃花可不是开在蔷薇之前?”
娉婷怔住。竟真个被她说出理儿来了!
“亦欢姐姐。”她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愿赌服输,依诺改口唤她姐姐。
素素并不承她话,面有难色,说:“可咱们的生辰前后到底搁哪儿放着呢,你敢唤我‘姐姐’,我却不敢受。”
见娉婷笑意盈盈地看她骑虎难下,她顿了一顿,又说:“咱们结交,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原也没甚关系。不妨这样,咱们干脆舍了这姐姐妹妹的拗口话,以后只以小字互唤,如何?”
娉婷闻言,连连点头,“甚好,甚好。以后我便唤你亦欢,你也只唤我娉婷即可。”
素素抿着唇摇了摇头,“亦欢是我闺名。素素才是我小字,是我家诚弟为我取的。你也唤我素素吧。”
“嗯!”娉婷重重点头,才柔柔地唤了一声“素素”。正要说回头她也让兄弟为她取个好听的小字,便听身后有人抚掌,说:“怜君素素,念我真真。素素,好名儿。”语气颇有几分嚣张跋扈之色。
素素和娉婷皆不悦地蹙起眉头。
女孩子在此说悄悄话,男子本不该靠近。即便是偶然路过,也该快些避开,断不该迟迟不去。此人窥视偷听不说。更是出声搅扰,实在无礼至极。
娉婷扭头看去,待看清来人是谁。忙起身把素素挡到身后。对来人道:“杨大少不在河畔与儒术之士谈经讲学,到这山丘荒地上来做甚么?”言辞中驱逐之意再明显不过。
见娉婷如临大敌一般紧张得说话都有颤音,素素不禁暗暗失笑,有那么可怕么?
这个‘杨大少’,便是杨鸿筹的嫡亲孙子。杨倩一母同胞的哥哥杨维荣。她曾听初卫提过,杨维荣纨绔下流,行事乖张、手段阴狠,人送绰号“杨太保”。
不过,算起来,他今年也才只十五岁年纪。
“娉婷妹妹岂不知你荣哥我。压根就不是个会读书的人?”杨维荣贱贱地笑着,一双小眼提溜直转,扯着脖子想看娉婷身后的素素。“哥哥我循着花儿香气来到这山丘荒地。自然是为一睹花容。”
他可以不要脸地直言不讳,娉婷却不能以牙还牙。只觉厌恶至极,又不好直言驱赶,心下气急。小手握成拳,咬唇憋着气。死死挡住他欲窥视素素的视线。
杨维荣探了几次,皆不得逞。便出言嗔怨娉婷碍他好事:“娉婷妹妹可真是不解风情呐。”
“你!”娉婷气结。心下直骂他“泼皮无赖”、“腌臜东西不要脸”,嘴上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瞧见她指节发白,素素笑了笑,站起身,轻轻把她护到身后。不说话,便这样坦荡荡地站在杨维荣面前。
骤然得见素素天人之姿,远比妹妹杨倩描述的更美更出尘,杨维荣看得眼都直了。一张油嘴滑舌也似吃了青柿,结了苔,发不出声。
“看到了吗?”素素娇颜微笑,婉婉柔柔地问他。那眼睛,弯如月牙,好似要勾混一般。
杨维荣喉结动了动,木讷地点了点头。使劲咽了口唾沫,仍是说不上话。
当这时,素素突然褪去笑容,阴下脸色。眼中狠戾一闪而过,牙咬轻声说:“既已如愿以偿,那你现在该滚了。”说话间,抬脚踹在他小腹之上,猛的一用力。
杨维荣反应不及,受力连连倒退,脚下一滑,便失足沿着山坡滚了下去。直滚到蔷薇花丛中才停下。
听身后娉婷惊得倒抽冷气,素素回过身对她按抚一笑,陡然拔高了嗓音,对丘下之人喊话:“杨大少真是好个爱花之人,见着这满田的娇花,远远观赏还不够,唯有亲临花丛才觉过瘾,是吧杨大少?”
小丘不高,蔷薇田另一边不远处便是男子聚集的小河畔。素素这话说的本就大声,借风而传,便一字不漏传到了男人们耳中。
杨维荣花名在外,自有人心生警觉,唯恐他对女孩子乱来,从此毁了这聚会的清誉。众人皆撂下笔墨书籍,忙往这边赶,只盼来得及拦住他作祸。
杨维荣在花丛里滚了几丈远,浑身上下扎满花刺,痛得呲牙咧嘴想骂娘。听了素素的话,挣扎着站起身,指着丘上二人,咬牙切齿,却说不出一句话。
素素笑靥如花,又喊:“哎呀,杨大少你这是做甚?你若真是个懂花惜花的人,便只看看就是了,何必要做出这辣手摧花之举?你且看看,毁了这许多盛放的花儿,真是可惜了!”
当她说“你这是作甚”时,人们只道杨维荣色心又起,心下着急,纷纷加快脚步赶路。待上到山丘之上,见丘上只有两名女孩子,并不见杨维荣身影,大伙儿顿觉安心不少,不约而同长舒一气。
精神一松懈,便有了看热闹的心情。
众人目光迟疑地顺着素素说的花田看去,便看到衣裳褴褛、鬓发凌乱的杨维荣。沾着几片零散的玫色花瓣,孤零零站在花丛中,一只靴子也不知去了哪儿。
见此情景,饶是自诩博闻强识的游学子们,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他们博览群书,通晓经史。然而,纵然书中有黄金屋、有颜如玉,却绝对没有一个狼狈不堪、仪态丢尽、气急败坏的杨维荣!
从前,从来只有他惹别人气急败坏的份。
而当人们笑够了,想起要见见到底是谁家女儿有这能耐。四下望去,却哪里还有方才二人的影踪?
素素和娉婷回到茶舍,默契地绝口不提方才之事,若无其事地与大伙儿一起用午膳。
回来时素素已对娉婷解释,杨维荣绝对不会说自己是被人踹下去的,他丢不起这面子,尤其是,踢他的人还是个女的。泡妞不成反遭踢,这是他堂堂“杨太保”会遇到的事么?
事发时萧家父子不在河畔,后来还是听说了此事。听着众人描述,便知杨维荣招惹的人是素素和娉婷。
经此一事,萧亿安心有不安,午后临时决定让萧哲先送素素回程。
杨维荣此人是不请自来。既不是他请来的人,也不是在他的地头上,他没有立场请他离开,便只好多加保护自家外甥女,以防患于未然。
素素心知他思量有理,却不打算因此提早回去。如果就这样走掉,总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我若提早返家,祖母和爹爹会作何感想?”轻轻地反问萧亿安,也不等他回复,自进屋去找娉婷。
萧亿安杵在原地许久,回过味儿,安心一笑,招呼儿子同去河畔讲学。
娉婷为大伙儿安排了极丰富的行程,采花、窖茶、摸鱼、烧烤等等,皆合众人口味。
因之前驳杨倩、取茶名等事,众千金心里也都清楚了,颜家女郎不是个好拿捏的。没人有恁宽的心想自讨没趣,因此,余下的两天两夜里,素素倒没遇上什么糟心事儿。
相处三天,十几位年轻姑娘已混得熟络。临分别,皆泪眼婆娑不舍去。
素素不喜此番“拿不起、放不下”的做派,又不是没有下次了?瞅一眼娉婷,淡淡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抽身去到自家马车所在,潇洒地上了车,一如来时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