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二人皆沐浴洗漱,换上干净衣裳,坐在廊前台阶下聊天。素素揉着初卫还有一丝湿漉的头发,不满地问他。
初卫情绪不是很高,面有愧疚,喃喃道:“都是初卫的错,初卫不该逞口舌之快,逞强炫耀、与人攀比。是初卫害了大姐,请大姐你责罚我吧。”
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素素带来了怎样的灾难,所以他生辰那天,当几位年纪较长的皇子相约到颜府给他捧场庆贺时,他再次炫耀了他家大姐的女工。
也正是在那天,当素素含泪装潇洒随慕藉回宫、客人们全都离开颜府后,颜诺忍无可忍,请家法狠狠责罚了他,并罚他在祖宗灵位前跪了整一个晚上,反省自身。
直到那时,他才终于意识到,因他逞一时口舌之欲,把自家大姐一生都害惨了。
“说什么呢,傻小子。”素素宠溺地拍在他肩膀,揽他靠近她肩头。“谁年少时没个迷糊的时候?今天你能低调隐忍,说明你已经改正了。圣人有云: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现在已经是好孩子了,我干嘛要罚你?过去的事,已无法改变,就让它过去吧,不提也罢。”
初卫闻言默然,摩挲着破碎的荷包,眼圈微微泛红。千万声“对不起”涌在喉头,却总也发不出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变成兔子就不帅了。”素素吃吃笑两声,从怀里摸出一只新荷包递给他:“呐,还剩一只,刚好给你了。”原是要给小七慕年榄的。
初卫不知隐情,欣喜地接过,连着破的一起揣进怀里收好。拍着胸脯道:“这回我一定好好爱惜。”豪迈模样,惹素素失笑。却见他忽又垂下头,没精打采的说:“父亲说,初卫以后再也见不到大姐了。”
“傻小子,怎么会见不到呢?等你长大了,你可以到允单去看我啊。”
素素捏了捏他脸蛋,笑着宽慰他,心下却不希望他去允单。虎狼之穴,谁知道会不会有去无回!
初卫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一脸坚毅,道:“一言为定!”忽而又似想到了什么,忙往怀里掏去,取出一张折叠精细的纸笺。“初卫答应过,要为大姐取一个好听的小字。”
“这么快就想好了吗?我们初卫真是厉害!”素素笑着接过纸笺:“让我来瞧瞧是什么名字。好期待哦!”
纸笺翻开瞬间,不禁为之深深动容。上面写的,正是圆润细滑的大篆“素素”二字。
“真好听!”她抿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黄豆大的泪珠溢出眼眶。到底需要几世修行,才能修来这样的缘分?
情到深处难自胜,扳过初卫,照着他白嫩脸蛋“吧嗒”一口亲了上去。生生把初卫到嘴边的“大姐喜欢就好”逼了回去。
初卫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却听后背传来一阵乒呤乓啷声。姐弟俩回身望去,只见西月捂嘴呆立三丈外,脚下茶盏碎片四散、茶水横流,一片狼藉。
二人相视一笑,越笑越夸张,直叫西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申时初,到百官下朝的时间,小丹子来报:“相公说他会在皇宫门口等公子。”
素素送初卫到合黎宫门口,为了整了整衣裳,嘱咐几句“好好照顾自己,照顾祖母”之类的话,便让小丹子护送他往宫门口去。
回身正要进门,却见年榕站在长廊不远处,目光直直锁定她。
暗自叹一口气,招呼他进前。
慕年榕磨磨蹭蹭走了过来。
瞥见他身后小太监手里捧着几套衣裳,知他来意,素素心里的气顿时消了几分。会心一笑,揽在他肩头,温声道:“咱们年榕也是知错擅弥的好孩子。”
慕年榕忸怩的蹭开她手臂,神色似局促,又好似有些不快,嘟嘴说:“我才没做错。”
素素有片刻愕然,旋即反应过来。年榕是皇子,初卫只是臣子。在这等级森严的时代,对与错,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哪怕心里明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无意去改变这个世界的习俗,也无力去做。
“是,我们年榕只是想看看初卫的荷包,没有错。是姐姐的错,不该大声吼你,姐姐向你认错,还请我们年榕男子汉大丈夫不与小女子计较,原谅则个。”
她巧笑说罢,佯装幼稚在他面前卖乖,瞬间把慕年榕逗得大笑,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到底是少年心性,这便不再计较。亲昵地携她手,蹦蹦跳跳进了合黎宫。
“听四哥说,二姐宫里的茶最是香甜,比父皇的贡茶大红袍还好喝。”他将将在小茶亭坐下,便迫不及待追问此事:“二姐可否也赠我一些?”
她并未送茶叶给慕年楠,只送给理策一包。想来,如果不是慕年楠信口胡诌诳哄慕年榕,便是他的确尝过理策带回去的那小包茶。
素素心下思量,面上若无其事,笑道:“有何不可?这便是那茶,你且先喝喝看。若是喜欢,我让宫女包一些你带回去。”
慕年榕闻言,连连点头应好,端起茶盏呡了一口。茶水僕一入口,便呲牙咧嘴跳起来,口齿不清地嚷道:“烫!”
素素一句“小心烫”还未及说出口,见状立即召唤晚菊:“快拿凉水来。”
将近漱了一壶茶水,才稍稍消下舌尖上的痛意。素素为难地看着他,嘱咐晚菊去请太医,却听年榕含着舌尖,含糊地说:“不需劳动太医,我没事。”
第六十一章 演戏
更新时间2013-10-24 14:11:42 字数:2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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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这么一出,慕年榕再顾不上要茶叶,匆匆告辞,带着随侍小太监回去自己寝宫越涛殿去。
到了晚上,便有消息传来:“越涛殿奉茶宫女当差不力,烫伤五皇子,全部被发配到浆洗司做苦役。”
听着小丹子口如悬河的转述,素素心头隐隐浮起一丝不祥预感。
慕年榕年方十岁,并不是一个会品茶的人。不仅体现在下午他喝茶时步骤完全不对,越涛殿内的说法也证实了这一点——说是因为往常五皇子不喝茶,乍然之下,宫女们量不准水温。
怎地今日他忽然提出要讨些茶叶去?而且,他分明是在合黎宫烫伤的,却嫁祸说是越涛殿奉茶宫女之过,还把人全部贬去做苦役。
难道是为掩护合黎宫……素素断然摇头否决。烫伤之事发生太突然,以慕年榕一己心智,瞬时之间根本不可能想到善后的措施。
诸多疑云团聚在心,终究已是深夜,不便前去一探究竟。与晚菊整理妥当送给各宫的回礼,各自歇下。次日一早,带上回敬慕年榕的礼物去到越涛殿。
才进门,便看到几名宫女正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用早膳。小银勺一小匙一小匙的喂,丝毫不敢怠慢。见到她,慕年榕推开宫女迎上来:“二姐。”依然是模糊不清的声音,舌头卷起似乎伤情十分严重。
素素一颗心“咯噔”一下落了底。
前世里她初学品茶时,不是没被烫过。舌头虽然会肿痛,却决计不是他这般光景。思绪翻转,她心里颇觉不是滋味儿。他这是想她觉得对他有所愧疚么?不动声色端了回礼给他,一座汉白玉制的微型日晷摆件。
“日晷!”慕年榕失声惊呼,伸手接过,迭声赞:“好精致。”捧在手心里赏玩,爱不释手。
听出他声音中的转变,素素心里端生出几分厌恶。若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心意,则小小年纪心机太过深沉;若是背后有人指使……呵呵,生平最恨被人算计!
正思量间,进来一姑姑装束的宫女禀告:“奴婢采苓见过慧仁公主殿下、五皇子。奴婢奉贤妃娘娘之命,请五皇子过花容宫一叙。”
在大昭,年满十岁的皇子和十五岁的公主,将会脱离母妃宫殿,独自拥有一处容身之所。皇子居于殿、轩、院;公主居于宫、阁、斋。分居后,母亲想要见到子女,还需通传邀请。
素素趁机推说:“既然五弟有事,那我就先告辞,我也还要去别宫回礼。”她不乐意去见罗氏,以及其他可能出现在花容宫的嫔妃。
然而,她退避之心,却消不掉别人进犯之意。慕年榕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操着一口含糊的大卷舌音央求道:“我要二姐陪我同去。”
素素忍着一口气,语气平和地再次婉拒:“可是……”
“人家就想二姐陪我同去。”不等她说出托辞,慕年榕已然撒娇打断:“我烫伤了舌头,说话不清,只有二姐能听懂我。二姐陪我同去,我有什么话,二姐可以帮我转达。”
仗着年纪小,假装不懂事,撒泼赖皮,真无耻。素素心里又添几分怒意,皮笑肉不笑地应下:“行吧,那我就陪你走一遭。”且看你们母子耍的什么花招!
慕年榕恍若未觉她心头不悦,语气不善,拉着她往花容宫去。
花容宫朱漆大门紧闭,一对狮首衔环门环静静地挂在门腰上,端显阴森诡异。看上去,挺安静。
深吸一气,素素仰首踏入。来到厅堂方知,人都到齐了!莺莺燕燕济济一堂,赶堂会似的热闹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