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瞬间却撞上了一堵肉墙,抬头一看,竟然是慕藉。
“你,有事?”她挑眉问道。
慕藉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抬头,负手傲然而立。那沉静的眸光,分明是在瞭望远处的暮色。却又似乎,不止是看暮色。
“再等等吧。”
他蓦地轻声说道。
声音之轻,使素素几乎听不清楚。
“什么?”素素下意识反问道。
慕藉不看她,也没说话。最后凝望天际一眼,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素素怔了怔,提步跟上他,回了村头的院子。
次日下午,慕藉从城里带回来杏花和她的孩子,顺便给素素带回来一个好消息:“皇太后得神医良药,病愈。”
素素乍听此消息,一时间惊得有些找不找北。
当日在长春宫,宫女禀告说太后突染急症,她还只道是公孙琦晗有心助她。却没想,原来公孙琦晗是真的生病了。
而且听上去还很严重——宫里太医看不好,慕年枫特意发了皇榜求医问药。
“太后她,她得的什么病?”素素迟疑着问慕藉。
获知真相,她心里陡生愧疚,后悔当日她冠冕堂皇地以“侍疾”为借口。
慕藉看了她一眼,眸底深沉,并不回答她。过了很久,突然似感慨般小声说道:“命数自有天定。”
“什么东西?”素素脱口道。
“命数天定”这话,若是出自了空之口,她并不会觉得惊讶。可从慕藉嘴里能说出来这话,她却是怎么也不敢置信。
要记得,慕藉可是连“逆天而行”都不在乎的人!
而且,将自己发妻生病之事,说成是“命数天定”,怎么着也显得玄乎。好像他早就知道了似的。
思及此,素素不免嗤笑道:“明明是马后炮,现在却来装‘未卜先知’。”
慕藉闻言,睨着她,神色复杂莫名。
“你可知,是什么样的‘灵药’,治好了她的病?”他森森然问道。
“不知。”素素摇头,心下却隐约觉出一丝不对劲。
慕藉仍然看着她,眸光里透露的无言之语,俨然在昭示一句话——“问题就在你。”
素素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时间一久,不由的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我?”
慕藉不置可否,只是丢下一句“再等等看吧”,便转身走了出去。
素素怔在原地出了好一会儿神,这才想到另一处症结——慕藉说公孙琦晗病愈对她而言是“好”消息。
其实现在的她和京城里的人已经没有关联。公孙琦晗生不生病,健不健康,与她而言,根本无关痛痒,谈不上好坏。
可是慕藉既然有此一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这么一想,素素心下便更加肯定,这件事,肯定还会有后续。恍然想到慕藉两次跟她说“再等等看吧”,她不由落回一口气。安下心来,等待未知的答案。
正想着,只见地面上出现一抹阴影。
抬眼一看,是杏花来见她了。
这杏花娘家姓陆。夫家姓牛。丈夫本是个老实巴交的樵夫,小两口婚后和寡居的婆婆住在一起。一家人的小日子,倒也算和美。
今年年初时杏花生了个大胖丫头,她婆婆很是喜欢。眼看着日子越加美满幸福,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二月里她丈夫上山砍柴时,竟遇上了猛虎……待人找到时,早已没了性命。失去家庭支柱,家里却有三张吃饭的嘴,这日子,从此就越过越窘迫……
对牛家的遭遇。素素微有一番唏嘘感叹。不免心生同情。
瞧着杏花白皙干净的容长面庞上一对杏目。倒也是清秀爽落。再看她一身浆洗得发白,打着补丁却仍然整洁的碎花衣裳,可见是个会过日子的细致人儿。
只那通红的眼眶。着实惹人心酸。
可是,这样的悲伤,只能留在人后。不该叫别人看见,更不该影响到孩子。
“只要你喂饱了孩子,从今往后,有你的好日子过。”素素说着,目光不由的微微移向杏花高耸如峰的胸部。
如此傲然的胸围,大概也只有为人母的女人才能拥有。
这样饱满的**,喂养两个孩子,应该足够了吧?
素素心想着。只见杏花稍稍抬起头,应声道:“杏花省得。多谢娘子给谋一条活路。娘子大恩大德,杏花无以为报,只求来世……”
杏花一边铭恩,一边就要跪下去给素素磕头。
素素忙制止道:“好了,你的心意我明白。”
这样的“来世”大言,她已经听得太多。而且她找杏花来,只是相当于花钱买一个新鲜母乳源,并不想与她产生太多人情纠葛。
“开心点,笑一笑,把眼泪收起来。明日之前我要看到一个干练利落、坚强明媚的好女子。”素素正色对杏花道。
这话,是宽慰之言,也带了几分警告意味。
杏花闻言,抬头震愕地看向素素,愣了许久。“杏花记得娘子教诲。”她微微垂头,小声道。
素素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也没别的话要说,便交代道:“这这里,你只管吃好喝好休息好,保证养足了奶水随时供两个孩子吃,其他事情你一概不必操心,记住了吗?”
杏花这时便毫不犹豫地答应道:“是,杏花记住娘子的话。”
该说的都说了,素素便挥手示意杏花退下。
待杏花走到门口,素素又忽然想起一事,便对她道:“另外,少爷的事,不该你多问的,半个字也别问,明白吗?”
杏花怔怔地回转身,木讷地点了点头,“杏花明白。”
素素这才又让她退下。
一个人盘坐在圈背太师椅里,素素只觉心里忽然落了空。
她不能亲自给容宽哺乳,这是受条件制约,强求不来的事。
而她特意安排杏花只哺乳,并不像其他奶娘那样还包办孩子的抚养之事,只是因为她想亲力亲为照顾容宽。
但愿她的悉心照顾和全心付出,能让宽容与她更亲,感情更深厚一些……
这样,万一将来遇上大事……
凭空幻想着万一以后容宽面临在她和他亲生父母之间做选择的场面,素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对她和容宽而言,都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
明知前方有可能存在这样巨大的痛苦,她还要走上这条路吗?
素素不由的怀疑,是不是应该趁早把容宽还回去……
可是,如果让容宽回到茗妍身边,他还有活路吗?
一想到曾经预见的事,素素登时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茗妍为了追求过“人上人”的日子,已经神智不清到疯魔了。决不能把无辜而且无力自保的孩子往死路上推。
☆、第二百零九章 辛酸
这样想着,素素便又安静下来。看着阳光一点点褪去,暮色渐渐合拢,沉凝的眸子也变得迷离。直到半挂银月初上枝头,她仍不曾从纠结中摆脱出来。
采枝在外轻叩门扉,低声唤道:“娘子?您在吗?”
素素循声,微微抬头,问道:“在呢,怎么了?”
采枝就着微弱月光寻径进了屋,搁下食盒,又取出火折子点着灯。房间这才亮了起来。
采枝一回眸,却看到素素满脸泪痕的模样,泪花映着烛光,泛着晶亮的光。
她大为吃惊,忙关切地问道:“娘子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一边取了手绢递给素素。
素素拿手背随便一揩,吸了吸鼻子,佯装无事。
采枝看着心疼,便去为她打了热水,绞了棉帕子给她擦脸。
素素洗了手又洗了脸。
也许是热水的温度浸化了全身的紧张,素素感觉好多了,也有了胃口,吃了几口饭菜。
采枝安静地陪素素坐着,看着她吃。
等素素吃完饭,似乎仍不想说话,采枝便也不多问,安静地收拾碗筷。
直到她前脚迈出门槛,才听素素忽然问道:“采枝,你说……如果阿宽以后跟我不亲,怎么办?”
采枝神思顿了顿,这才醒悟过来,原来素素这大半天不见人影,竟是一个人躲在房里苦恼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回转屋里。在素素身旁坐下,轻声宽慰道:“采枝相信,有娘子您的悉心抚育和教导,宽少爷一定会成为一个明白事理的人。无论亲生与否。娘子待他视如己出的真情,他也一定会感念感激的。”
“是这样吗?”素素闻言,心下稍感安慰,轻轻地叹了一气。低声道:“倒不需要他感激,只要我们能像普通的亲生母子一样相处,我就心满意足了。”
其实她真正害怕的,不是容宽不像亲生儿子,而是怕她自己不像亲生母亲。
毕竟,她从未当过母亲。
采枝善意地笑了笑,劝慰道:“宽少爷还小。什么都不知道。那可不就认准了您就是他亲生娘亲?无论您怎样对他。在他看来。可不就是‘亲生娘亲’的模样么?”
素素听她这一番话,心头仿佛黑暗中点起一盏明灯,前途豁然开朗。
容宽会把她的一切行为都嵌套在“亲生娘亲”的模子里。她也只需把容宽的一切言语行为,都嵌套在“亲生儿子”的模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