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转头去看另一个炉灶上熬着的青菜粥。
凤静熙食欲不振已经好些日子,她绞尽脑汁想出各种菜肴,凤静熙却越吃越少。她看得出,他并非有意,甚至有的时候,因为不忍拂逆她的心意,他会勉强自己多吃一些,结果却尽数吐个干净。
沈容容叹口气,在粥里撒上盐巴调味,再滚片刻,起锅倒入瓷盅。
在食盒里放好四碟精致的开胃小菜、粥盅和药盅,沈容容披上蓑衣,由漪兰陪着步入雨幕。
穿过荷花池、绕过假山,上了回廊,漪兰放下伞,解开沈容容身上的蓑衣,递给廊下伺候的小丫鬟,陪着沈容容往书房走。经过庭院的时候,沈容容见几株芍药开得正好,虽然被雨打着,却显得分外娇艳。她随手摘了几朵,打算插在书房的花瓶里。
半路遇上匆匆赶过来的慕容黄芪。
见到她,慕容黄芪怔了一下,问道:“殿下还在书房?”
沈容容无奈道:“与工部侍郎大人、几位知府,还有你那位好基友已经关在书房一整天了。”
慕容黄芪皱眉:“事情很严重吗?殿下这几天已经在咳血了,再这样下去,我怕河没修完,人就倒下了。”他提醒沈容容。
沈容容的眉头比他皱得厉害,无奈地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这几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都不让我在身边陪着,书房里整天人来人往的,问他,他就说事忙。”沈容容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但凤静熙有心要瞒着什么事情的时候,她是无论如何也知道不了的。
☆、第 110 章
慕容黄芪摇摇头:“你以前总说殿下是头神……咳咳。我还觉得你夸大其词,如今,我总算信了。”他撺掇她:“殿下唯独罩不住你,你去跟他撒撒泼,劝劝他。”
沈容容没好气道:“我就差抹脖子上吊了。有个鸟用。”这些日子她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可惜,凤静熙刀枪不入,沈容容常想,如果赶上抗战,凤静熙绝对是党的好干部。
慕容黄芪惊讶地看着沈容容气急败坏的样子。
“前天,他还跑去了蒲泽。”
慕容黄芪吓了一跳:“雨最大那天?”
“可不是!”沈容容恼火道:“我去熬药的功夫,丫丫的就跑了,两天一夜才回来,滚得像个泥蛋一样。”
慕容黄芪见过沈容容发火,却没见过她骂脏话,忍不住揶揄道:“这次怎么没听说你跟他翻脸?”
“他是被抬回来的!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让他能够躺下睡觉?!他才躺着睡了几天?也不知道这熊玩意儿干什么去了,直到现在都还不能躺平,只要有人说话声音大一些他就要捂着心口呼吸困难,我怎么翻脸?我翻屁股都没用!”沈容容一说就要跳脚,虎虎地骂粗话。
如果不是知道凤静熙情况真的不太好,慕容黄芪简直要笑死。
沈容容愤愤不休:“竟然把我赶出书房!真是胆子肥了,我……”
啪——喀啦啦!一声惊雷没有预兆劈下来,宛如贯在耳际,将二人惊了一跳。
沈容容拍拍胸口:“吓死人了。”
两人不由自主抬眼看向天边,只见远处浓云滚滚宛如泼墨,而落入庭中的雨,虽不似前几日那样狂风骤雨,却也密成一张不透风的网一般,无端端让人心惊肉跳。
“见鬼的天气。”沈容容咕哝一句,心里却没有来由一阵心慌。
慕容黄芪叹息:“我听说今年涝灾甚于往年,接连有河堤溃堤、村庄被淹,据说安泽河堤都溃堤了,洪水淹了下游整整两个村庄,依殿下的性子,只怕寝食难安。”凤静毓这些日子也忙得脚不沾地。
天灾之下,安有完卵。沈容容叹口气:“这次南行,静熙查了不少贪墨河工的官员。天灾不可挡,**就是真真正正的作孽了。”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来到书房门口,慕容黄芪同沈容容说,今晚两人一同给凤静熙再会诊一次,看是不是再调整一下药方。
沈容容答应着推开门,正好听到里面传出凤静熙的声音,她听到他问:“已经将安泽河堤破开了吗?”声气虽弱却沉着冷静。
一个低沉的嗓音恭恭敬敬地答道:“已经破堤泄洪。”
“衡阳可保?”
“暂保。”
“漪澜湖水位如何?”
“还在继续涨。安平河、梭多江水汇漪澜,如今梭多江虽涝水有趋缓之势,安平河的上游却水流越来越猛。”另外一个年轻的声音回道。
然后是凤静熙中气不足的嗓音:“如有必要,再破一堤,舍宛知、宛湘,保衡阳、宛安。”
沾着雨水的芍药花从秀丽白暂的指间坠落,无声跌在青黑的地板,衬着鹅黄襦裙的裙裾上因为一路自雨中行来,飞溅的斑斑的泥迹。
沈容容目不转睛看着那个半靠在贵妃榻上的消瘦男子,哑声问:“是你让人破了河堤?”
☆、第 111 章
早春三月,东昭皇都碧空如洗,正是梅花已败、杏花正盛的时候,满城胭脂万点、占尽春光。
一辆明黄顶盖的马车缓缓在静王府门前停下,凤静祈从里面下来,正好看到凤静毓骑着马过来。
他负手站在门口等着凤静毓从马上下来。
王府外院总管陆翁堂对两人恭敬地比了敬请的手势:“两位殿下请。”
两人跟着陆翁堂进了大门,往内院三苦阁走来。
沿着临湖小径,可见得园中湘竹的枯叶落了满地,迎春已谢、桃花微残,墙角的芭蕉许是经了这几日春雨的洗润,泛着翠色的光芒,只是满庭芳绿,却遮不住一番寂寥的清冷。
凤静祈看着粼粼的湖面,问陆翁堂:“老三可好些了?”
陆翁堂低声回道:“今日快凌晨的时候,殿下又犯了一回喘疾,幸而慕容先生及时施了针,总算没再引起心疾,只是到现在,殿下都还不能躺下,只能半靠着,快天亮的时候勉强睡了半个多时辰,却睡得并不安稳。”
凤静乾挑挑眉,看了眼凤静祈,只是摸了摸唇上的两撇八字短须:“先见了人再说吧。”
静王府内院深处,三苦阁依旧通着温泉与火龙的双层地暖,内间寝室的门上隔着厚重的绵帘。
原本应该密密实实笼住温度、不许吹进一丝凉意的屋子,雕花木窗慢慢支开半扇。
一个低虚清冷的嗓音淡淡地问:“那株杏花开了没有?”
何公公轻手轻脚靠近床边,低声道:“还没有。”
低低的咳嗽断断续续咳了好一阵,那个嗓音再度响起,已经多了几许恹恹的淡漠:“你出去吧。”
何公公迟疑地看着靠在床头的年轻男子:“殿下……”
“出去。”
何公公顿了一下,无奈地退出房间。
他一出来,就看到陆翁堂带着两位殿下进来,忙整整衣衫,迎上前来。
“两位殿下。”
凤静祈问:“老三醒着?”
何守诚低声道:“殿下在看信。”
两人立刻明白了,互相对视一眼,凤静乾问:“又来信了?”
何守诚道:“今天早上信鹰送过来的。”
凤静祈皱眉:“干嘛不等他醒了再给他?”
何守诚低声道:“殿下犯了腿疾,疼醒过来正好看到信鹰落在窗台上。”
凤静祈问:“可说了什么?”
何守诚摇摇头:“殿下只问我杏花开了没有。”
俩人没言声。
静王府里只有一株杏花,五年前,凤静熙让人从别苑移植到三苦阁临湖的亭边。那株老杏,冠大垂枝,在别苑年年盛开一树锦绣,只是移到静王府后,虽然陆翁堂请了皇都最擅养杏的老翁,那株杏树还是没有再开过花。
没有花,自然也就无果。
凤静熙静静看着窗外,微微的春风带着些许来不及褪去的冬寒吹进来,他无力地低声咳嗽,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摩挲摊在锦被上的那几张薄薄的信纸。
上面说,她从北陵看了坤巫山的雪景之后,原本打算回南方,行到泼兰江附近的鄞县,因为贪恋那里的江景,便耽搁行程至今。
她在鄞县租了一间两进的小院,每天爬山、游江、寻访名景古迹、遍尝当地的美食。她在那里,还同渔女学会了用鱼叉叉鱼,可惜技术实在不好,往往叉上二十几次也捉不到一条。只是大约她常做手术的关系,操刀杀鱼的手法却利落得令人刮目相看。她已经在鄞县停留了月余,大约再过三五日,等赏过鄞县传闻中最美的清山寺梨花之后,她就会启程继续南下回宛安。
那封信上极尽详细地描述了沈容容在鄞县的生活,连她醉过几次酒、因为贪嘴过敏出过一次疹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只是,也不过写了三四页而已。
如今,关于沈容容的一切,他所能知道的,也不过是每隔三四天得到的这至多不过五页的信而已。
小小的一角窗缝,看不到外面的春色,只有阳光投下一株兰花的剪影。凤静熙低下眼睫,恹恹地合上眼睛。
已经五年了……
☆、第 112 章
见到凤静熙时,看着凤静熙的脸色,凤静祈与凤静熙不约而同打消与他谈公事的念头,只说来看看他身子好点没有,却被凤静熙一语道中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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