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等爹喝过了药,你也得补个回笼觉,瞧眼眶都青了。大年边下的,可不得一个两个都病倒了。”锦曦叮嘱道。
孙氏抬手摸着锦曦的柔软的青丝,看着已经快要跟自己齐肩的闺女,耳中听着闺女叮嘱的话,心内暖呼呼的。
昨夜要不是闺女在床边一直陪着,她只怕真要胡思乱想了。怪不得人都说闺女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果真熨帖心怀啊。
孙氏欣慰一笑,想到闺女紧接着要去的地方,又忍不住叮嘱:“等会见着你爷,你那脾气也稍稍收敛一些。跟在你四婶和桃枝表姨后面,尽量少说话。”
锦曦抿嘴一笑,道:“娘,你安心啦,我晓得我爷不待见我的,我把年礼送到就走。”
孙氏笑了下,这才放了锦曦出内院。锦曦经过前面照壁,遇见了坐在木轮椅上,正在欣赏腊梅的文鼎。
阿贵垂手站在他身后十步开外,瞧见锦曦从内院过来,远远朝锦曦垂首以示行礼。
锦曦点了点头。放轻脚步,目光落在斜前方的文鼎身上。
文鼎似乎赏梅入了神,又或者整个人都在走神,甚至都没有察觉到锦曦的到来。
梅树长势好,枝干上的花苞一株株,经过了两场隆冬风雪,此刻开得正闹。
梅花星星点点,骨骨朵朵,红如血,白如雪。风起。梅枝轻轻摇曳。带动暗香浮动。晨风过处,拂起的不止是落樱纷纷,还有在空气中飘散,弥漫开来的醉人香气。馥郁且游离。
而坐在梅花树下的人,一身银红色莽袍箭袖,腰间束着玉带,脚底踩着粉底青缎小朝靴。宽肩窄腰,墨发高高挽起,头顶处用白色的玉箍紧住。一身的神清气爽,一身的尊贵雅然。
从锦曦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到的是他线条利落的侧脸轮廓,透出棱角分明的冷峻。
一缕细碎的墨发。从他光洁的额头处随意的垂落下来,拂过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他额首望向面前的梅树,凤眼微微眯着,如一只惬意的猎豹。
朝阳初升。淡淡的红色日光披泄而下,为几树梅花披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梅花美得妖娆斗艳。但跟花树下坐着的那人的风姿相比,这一切都遽然失色。
锦曦的脚步已经顿住,目光竟无法挪开,载着丰厚年礼的篾竹篮子放在脚边。
心里不由想起了一句词儿:金缕衣,玉罗刹,心如流云人如画。用在此番,用在文鼎的身上,简直就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照壁后面突然传来嘻嘻的笑声,随即,两个手挽着手的小女孩从照壁后面转过来。
两个人都梳着同样的双包髻,穿雀红色袄裙,面如满月,浓眉大眼,肤色呈蜜色,且唇瓣偏厚的那个小女孩是锦柔。
而穿青蓝色袄裙,个头稍矮半头,瓜子脸,白净肤色,柳叶眉双眼皮的那个是文芸。
跟在她们身后,还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头上戴着虎皮帽子,约莫五岁光景的男娃儿,是文安。
“姐,娘说你去给爷那送年节礼了,你咋这老半日还没走出家门呢?站在这发什么愣?”锦柔抬眼瞧见站在照壁处的锦曦,惊讶了一下,脱口扬声问道。
文鼎的思绪被打断,他转过脸来,正好瞧见锦曦略有尴尬的弯身提起脚边的篮子,对锦柔她们几个支吾道:“呃,这就去。”
文鼎微微一愣,认识锦曦这么久,从来见到的都是淡定洒脱的她,沉稳坦然的她,以及大大咧咧的她。这样支吾略有慌乱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锦曦挎起篮子,朝文鼎这边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文鼎眼中泛起柔和的笑意,正要张口跟锦曦打招呼。
“文大哥!”锦柔往前走出几步,瞧见那边梅花树下坐着的文鼎,眼前一亮,喊了一声。
“姐,你赶紧进村去爷那吧,回头早些家来啊!”锦柔对锦曦眉开眼笑起来,说完,拽着文芸拔脚朝梅花树那边跑去,顿时,文鼎就被锦柔的叽叽喳喳声给包围住了。
好像是在那缠着文鼎,要他教她做什么似的,锦曦没有多听。梅树下面,文鼎的目光越过面前晃来晃去的锦柔他们三人,投向这边的锦曦,朝她含笑着点头示意。
锦曦报以抿嘴一笑,挎起篮子快步离开了这里,去了前院,朝着村子的方向径直而去。
老梁家内院的东厢房里,除了被驱逐出去的二房没有人到场。其他三房都来了。
大房是粱礼胜和桃枝两口子,四房是梁愈洲和崔喜雀两口子,三房是锦曦为代表。
老梁头坐在桌边,桌子上面堆放了满满一桌的礼品,全是这些底下人送的。
锦曦一路上还才心里做着各种应付老梁头刁难的措施,没想到,今日的老梁头,竟然一改了那日醉酒的凶煞形容,坐在那里和蔼可亲起来。
不仅搬来了椅子让这些底下人坐,还拿出了两碟子的瓜子和花生来招待大家。
第三百七十一章 老梁头主动低头
听着老梁头在那跟梁愈洲和粱礼胜询问,并探讨各房来年庄稼地里的打算,并给与丰富的经验指导,一旁坐着嗑瓜子的崔喜雀,桃枝,还有锦曦,都忍不住面面相觑,不时互相交换下眼神。
末了,老梁头转过脸来,目光落在锦曦的身上,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随即便很快恢复了慈祥之光。
“曦丫头,爷上了年纪,脑子没有以前灵光了。上回爷醉酒,吓到了你,你莫要往心里去啊!”他突然开声道。
锦曦怔了一下,她没听错吧,老梁头这是在跟她赔不是吗?
她诧异的看向屋里的其他人,看看是不是她自己的幻听,从其他人脸上那种同样惊诧的表情,锦曦知道这不是幻听,是真的,老梁头竟然当真亲口跟她赔不是了。
“唉,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的身不由己,明明心里想的是这样,可嘴上说出来的却偏偏是反着的,讨嫌啊,不能怪底下人不孝,只能怪自己脑子不灵光,唉,离死也不远咯!”
老梁头长叹一口气,目光暗沉下来,道。
“这些时日,爷一个人清静下来回想那回的事,老脸汗颜啊!曦丫头,爷在这先跟你赔个不是,好孩子,好闺女,莫要跟爷这上了年纪,脑子不灵光的半死老头子计较,成不?”
老梁头拉下面子来,跟锦曦真诚又亲和,倍显慈爱和愧疚的请求道。
锦曦还真是受宠若惊了,不管老梁头是真悔悟还是假惺惺作态,至少说明了一点,这段时日他们三房对老梁头的刻意冷落,让老梁头尝到了厉害,开始懂得做出退步了。
成果收到,锦曦心里也很高兴,毕竟是自己的爹的爹,哪里还真能让他做低伏小呢,赶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顺着台阶往下。
道:“爷,咱们都是一家人,勺子碰锅盖的,说开了就成了。况且,我这人记性不大好,过去了就过去了,只要往后别再犯就成了。大家都互相体谅则个就是,家和万事兴嘛。”
“那是,那是,家和万事兴。爷做梦都盼着你们一房房,一个个的。都能兴旺发达啊!”老梁头抬手示意锦曦坐下,双目环顾屋里,动容的说道。
梁愈洲和粱礼胜他们都跟着动容的点头,对老梁头的此举,大家伙一直憋闷了好长时日的心中郁气,终于消散的无影无踪。
桃枝也是欣慰的抿着嘴笑。崔喜雀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暗暗撇了撇嘴。
“曦儿,你爹呢?今日怎么没过来?是去铺子里了么?”老梁头顿了一下,又问起锦曦来。
“铺子里二十四就歇业了,要年后才开张,我爹他……”锦曦便把昨夜梁愈忠胃疾犯了的事,跟老梁头还有屋里其他人给说了,大家一听,都纷纷流露出焦急和担忧来。其中,以老梁头为甚。
“啥?这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一晚上起来个八九趟,那也受不住啊!”老梁头从凳子上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原地打着转的走着,急道。
锦曦垂眼,上吐下泻的,可不是确实伤身嘛!何况爹如今已将近三十的年纪,再不是那二十出头的壮小伙的身子骨了,胃疾这种病,虽说不属于稀罕,但是一经患了,也不是能轻易祛除病根的,稍有不慎便最易触发。
“请大夫瞧过了吧?这会子咋样?”老梁头顿住脚步,又问。
“李大夫瞧过,并开了药,我来的时候药还在煎。”锦曦如实道。
“嗯……”老梁头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皱在一起的眉头突然松开了,大步朝着那边挨着墙壁的一排衣裳橱柜奔去。
来开橱柜的门一通翻检,身后这边的众人都惊诧的看着他,不一会儿,他便橱柜的门也不关的折了回来,手里多出一只盒子,交到锦曦手上。
他道:“这是从前你奶在世时,找人照着偏方给碾的栗子粉。你姑……她打小肠胃就不好,一直靠着这个东西在调理,效用还是不错的,你赶紧拿着家去,让你爹把这冲了喝下去!”
锦曦再一次站起身,掂量着手里的栗子粉,不得不说,谭氏为梁愈梅辛苦寻求来的东西,还真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