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梁礼辉额首道:“你家于茶香轩,还一直在续约专供茶叶么?”
锦曦含笑点头,梁礼辉颇有不解,道:“据我所知,你家做的绿茶,黄茶这两种,如今已被长桥镇乃至跟近一带的村民们熟知,打出了口碑啊1”
锦曦垂头微微一笑,这两年,虽说他们家在不停的谋划铺子的发展,但是,在制作茶叶方面,也选择了一条走专攻和精攻的路。由从前的花样繁多的茶叶,渐渐浓缩的只剩下绿茶和黄茶这两种,所以手艺越做越好。
绿茶面对的人群,是中等偏高的消费人群,而黄茶,却是面对广大的村人百姓。
“听说县城也有娘家茶叶铺子,跟你私下接洽过,想要跟你们家签下专供合约?”梁礼辉又问。
锦曦抿嘴一笑,大方的点点头。道:“是有此事,开出的价钱还要更优厚些,不过,我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恕大哥说句冒犯的话。但凡经商者,难道不都是逐利而行么?良禽择木而栖,你为何要婉拒呢?”他不解的问。
“经商者,固然以利为本,但这个利,也有建立的根基。那就是为人做事的原则。”锦曦道。
锦曦晓得梁礼辉并不能明白她对茶香轩的感激,当初在她创业最艰难的时期,如果没有文鼎引荐的茶香轩,适时向她伸出援手,只怕今日又是另一番光景。
“许人一物,千金不换。我和茶香轩的茶叶专供,十年内都有效。”锦曦道。
她从不轻易对人对事许诺,是因为变数太多。但一经许诺,便千金不换。
“锦上添花远不及雪中送炭,好一个许人一物。千金不换,曦儿妹妹,大哥曾思忖,你若是男儿身,必定是我们老梁家最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梁礼辉由衷赞道。
“大哥赞的好,不过在我看来。曦儿妹即便不是男儿身,也不输与哪个男子。”粱礼胜的声音忽然从堂屋门口传来。
锦曦看着去而复返的粱礼胜略有惊讶,梁礼辉笑了笑,改口道:“大哥的意思是,曦儿若是男儿之身,便是咱老梁家的下一任顶梁柱,能扛起来的那种,老二你别曲解大哥的意思。”
粱礼胜咧嘴一笑,不反驳,锦曦也腼腆一笑。说来说去。即便在众人的眼中,她再能干,也终归是女子。
是女子,将来便是要出嫁,成为别家人的。名字前面都要冠上夫家的姓。这个问题太深远,没法子也没必要细细探讨,锦曦便转开话题,询问粱礼胜折回来所为何事。
粱礼胜抬了抬手,指了下后院,道:“三叔还在睡么?”
锦曦点头,应该是还在睡。
“那我去找桃枝,跟她说点事。”他道,梁礼辉点点头,目送粱礼胜去了后院。
“书中有云,成家立业,安身立命之所也。如今见二弟,亦不复从前少年人的稚气。今日瞧见娘和四弟,亦穿戴干净整洁,家中物件俱雅洁,这郑氏,倒是个持家有道的,上下老少打理的井井有条。”梁礼辉再次感叹道,面上流露出放心之色。
锦曦这回笑了,桃枝当然是个好女子,能持家的,也不瞧瞧是谁给保的媒,能有错么?
“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看出来的。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二哥二嫂他们,定然会越过越好的。”锦曦附和道。
梁礼辉点点头,喝了一口茶,清俊的容颜上露出复杂纠结的神情,好几次欲言又止。
“大哥,你我之间,有啥话就直说呗!我最受不得人在跟前吞吞吐吐,看着硌得慌!”锦曦道。
梁礼辉摩挲着敞口茶碗边缘的一圈微微凸起的青花连蔓儿花,问锦曦:“家中近来,可寻有梅儿姑姑的消息否?”
锦曦愣了下,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消失已久的梁愈梅。
锦曦摇头,道:“没有听说,自打奶出事的那天夜里姑姑卷着钱财翘跑,就再没踪影。家里人都不敢在爷跟前提姑姑的名字。”梁愈梅的名字,如今是老梁头的忌讳,谁提跟谁急!
梁礼辉又不做声了,坐在那里,眼里闪动着一抹思忖。
“大哥,你咋问这个?是不是,是不是你打听到啥风影了?”锦曦身子往凳子前面探出几分,问道。
“嗯,算是吧,但我眼下也不能确定,是与不是,还待查探。”他斟酌道。
“到底是个啥情况,你倒是跟我说说。”她追问。
消失大半年的梁愈梅终于有了踪迹了,这个消息一下子就调动起锦曦浑身的血液来,为之沸腾。
“腊八节前后,你大嫂与几位闺中密友,结伴去湖海县城游玩,因为我喜欢喝茶,你大嫂便去了湖海县城的一家茶庄买茶叶,你大嫂身边带着的丫鬟,与一位女子撞了一下,两人闹出了两句口角之纷,也并非大事,边上人一劝,便也散了。”
“你大嫂在内堂喝茶,听到动静出来一瞧,只跟那对方打了一个照面。”梁礼辉道。
“因为之前你大嫂并未亲见过梅儿姑姑。她只是从我的画作中瞥见过几眼,便觉得那口角的对方形容和身形,有似曾相识之处。”
“又听那与之争吵的丫鬟道,对方的口音与姑爷。便是我,与我的口音相似。你大嫂当下便带着丫鬟追出门来。迫近年关,大街上行人如织,哪里还有那人的踪影?”
“因为你大嫂并未找到那个女子,亲自对质,她只是看了我做的画。我们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梅儿!我也才有些犯难,不知当不当说。”梁礼辉最后两手一摊,道。
谭氏去世,他为谭氏做了一副画,被老梁头拿去当做念想。梁愈梅失踪,他为了方便寻人,也做了一副画让那些差役们看过,好做到心中有数。
“大哥,这事确实不能确定是不是梅儿姑姑,不过。咱也算是有了一条踪迹了。”锦曦思索道。
“那这事,今个该不该告诉爷他们?”梁礼辉征询道。
锦曦想了想,道:“只是有了一丁点儿的头绪,我觉着暂且还是不要告诉爷,不然又得闹个人仰马翻。还是先去湖海那边暗暗打听找寻一番。”
老梁头自个人仰马翻倒是其次,其他人都跟着不得安生。便是病中的梁愈忠,只怕也要被波及的起来出钱出力。
锦曦的自私之心抬头。
“我也是这个想法。但我同时也担心的是,会不会因为我们的一时大意和拖延,而给梅儿姑姑带来不可逆转的恶果?若当真如此,我们良心何安?”梁礼辉也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锦曦微微蹙眉,接着跟梁礼辉分析起来。
“大哥你分析的,是最恶劣的一种境遇,我倒不这般觉着。姑姑当初可是自己翘跑的,可不是被谁给拐卖了。还能在湖海县城上街买药,甚至还跟人吵架。这说明她的人身自由并未受束缚,行事作风较之从前,更强势霸道了。”
“换而言之,她的处境兴许并非咱们这担忧设想的,指不定人家乐不思蜀。不是有家不能回,而是有家不愿回,不想回。”
“咱这边得到一丁点头绪就兴师动众,人仰马翻的出动去那边找她,她若是想回,早就回了,若是不想回,这样贸然出动,只会打草惊蛇,指不定早得到风声有多远躲多远,到头来咱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跑一趟!”
梁礼辉点头,道:“那照你这般说,咱如今该当如何?”
“爷那先瞒着,等过了正月初六,我随你一道去湖海走一趟,先摸摸底。若真是她,咱就直接绑了回来再说!”锦曦道。
“这主意,我看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梁礼辉心中石头落地,徐徐吐出一口气。看着外面的天色,起身跟锦曦告辞,锦曦也不虚留,让蔡金山将先前那绿茶给装了一斤,送给了梁礼辉。
因为梁礼辉今日是坐顺道马车到的镇上,然后走回金鸡山村来的,于是,锦曦跟他约好,回头估摸着时辰,一经他在金氏那吃过晌午饭,就让阿财赶牛车送他去镇上租马车。梁礼辉接受了锦曦的好意。
梁礼辉和梁礼胜桃枝他们相继离开后,也到了吃晌午饭的时辰。
因为梁愈忠先前吃了小半碗小米粥,也喝了几口药,心情全都写在脸上的孙氏,稍稍松过一口气来,过来堂屋招呼锦曦去后院吃饭。
锦曦临去吃饭前,去了趟东厢房,看了眼床上合眼睡着,呼吸平稳的梁愈忠,这才放心去了灶房。
晌午饭的时候,东厢房里突然传来茶碗掉在地上的碎裂之音,随即便听到孙氏惶急的哭声从屋檐下面传来。
“快,快来人啊,曦儿,曦儿……”
锦曦在听到茶碗碎裂的声音的时候,心口就猛地一跳,顿感不妙。孙氏的哭声传来的时候,她已经顿下碗筷,起身就冲出了饭堂的门口。
“娘,别慌别慌,不碍事不碍事!”她一把扶住朝这边奔来的孙氏,迭声安慰,脚下朝着屋里走去。
孙氏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后面,饭堂里的其他人都过来了,全都围在梁愈忠的床前。
梁愈忠北朝里面朝外的卷缩成个拱形,被褥被踢成皱巴巴的一团堆在床脚的地方。他的眼睛是紧闭着的。五官却都扭曲在一起,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一直蔓延到他的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