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端着盘子来收银子的时候,陆信风放了一锭一两的银子,那一锭银子白白胖胖在一盘子黄黄扁扁的铜板里,就像是京城贵气逼人的福喜娃娃之于寒冬里深山里饿得不行下山偷人吃食面黄肌瘦的干扁猴子,显得格外可爱动人。那少女眼色一闪,连声称谢。书说完了,那说书人就领着徒弟前来道谢,陆信风也有心结识,转头吩咐小二的时候却看见齐义忠正倚着门框站着,眼神茫然。
陆信风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那句“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倒也是挺悲催的。不知道齐义忠是想到了什么。齐义忠过了年也十八了,在这个十四五岁就要结婚的世界,十八岁已经是老小子了啊。
陆信风向那说书人告了个罪,把齐义忠也叫过来坐下了。
那说书人自称虞城人士,姓彭名白字楚然号虞西居士。陆信风观她身材瘦小,面皮白净,但是说话中气十足,洪亮清晰,气势不凡,也有如她故事里的人物,带着一股英雄气概。
陆信风和她聊了几句,便知道她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但是数年都不能中举,想来仕途无望报国无门,于是来到这镇西城里,想要在镇西军出分自己力,却也因为缺个举荐的人物,怎么也进不了镇国将军的军帐。
陆信风知道这个彭白这么说完全就是看出自己是个有财势的,对自己说这些也无非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给她牵个线搭个桥。陆信风也不把话说死了,只说彭小姐如此人才,定能早日如愿。
那彭白许是对不少人都说过自己的故事,也不在乎陆信风到底是何表现,她也并不因为齐义忠没给自己钱就不招呼齐义忠,她看了齐义忠一眼问道:“小姑娘有心事?”
陆信风看齐义忠一直默默喝茶,原本想就让他自己待着的,没想到彭白直接问了。齐义忠倒是笑了,仿佛沉浸在自己回忆里一般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听了先生的故事,有些许感触而已。在下原本也是想在军中报效朝廷的,但是母父皆在堂,母令父令不得不从,这才绝了这心思。这次又回到军营,一时恍惚罢了。”
齐义忠的确实是茫然,这次又回来才知道他不喜欢京城,在京城里,他累,心累。他也不喜欢这样仿佛永远没有重见天日那天的生活。
陆信风这话题就插不上口了,她可从来不向往军营生活。军队是一个国家必须的,但是战争却不该事。其实这两国之间的矛盾,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解决,也可以有其他的途径来使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和谐。
但是这些也很明显不适合在这个多事之秋提起。这秋天就闹马贼,证明关外收成不好,水草不丰,很明显快到冬天的时候边防是不会太稳的。陆信风知道璟帝的意思,但是在这个时候动何家,风险也是很大的。一闹得不好,军心不稳问题就大发了。
而另一边,彭白已经给齐义忠倒上酒了,齐义忠心情不好,给他多少他就喝多少。
两人聊起了对军营的向往,那彭白表达这她生平只愿能上阵杀敌哪怕战死沙场这类的浪漫主义情怀,齐义忠又喝了一杯,那脸喝的殷红殷红的,看得陆信风只想把他的酒都拦下来。
齐义忠说是啊,他那年要出去突袭,想着就是死在这一次也无所谓,和他人约定倘若死了也不必管那尸身如何,只烧了多余的那两套军服,便由同乡带回家吧。齐义忠喝得有点多,后来有断断续续地说,有人死了,他想去把人背回来可是他也受了伤背不动,只能一边哭一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头。
话题到这里,就从海阔天空豪情万丈变得有些沉重悲戚了。一时彭白也说不上什么。陆信风不知道怎么,在听到齐义忠说“就是死了也无妨”那一句时心口一跳,但是这一句之后,那种心情就飘摇得抓不住了,只剩下对生死无常的感慨。
三人聊得差不多了,陆信风便搀着也喝得差不多的齐义忠往镇西府里去。
陆信风搀着齐义忠回房,踢开了齐义忠的房门,却不由得让陆信风大皱眉头。齐义忠是和一个他从前在威远军里认识的一个校尉一起住的。陆信风单知道镇西府里房屋吃紧,却没想到这床铺也吃紧!齐义忠和那个什么校尉住的这间屋子里,居然只有一张床!一张床!
陆信风当即心里就有些过不去,一时便不知道是要把齐义忠放到床上躺好,还是直接搀走。这么一犹豫,这房里就进来了一个人。这来人高了陆信风半个头,身强体健百病不侵的样子,不仅手臂比陆信风粗了不少,面皮也比陆信风黑了不少。陆信风直觉自己不喜欢这个人,齐义忠喜欢军营生活,想必也是喜欢这种孔武有力的女人的。特别是当这个人眼里毫不掩饰的防备不屑以及厌恶闪过的时候,陆信风已经开始讨厌这个人了。
陆信风当即搀着齐义忠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不好意思,走错了。”
那人拦住陆信风,把齐义忠往自己这边带:“陆大人,齐义忠同在下一屋。”
陆信风佯装奇道:“原来是司马校尉,这将军府怎敢如此怠慢,竟是缺了这一张床么?义忠已然醉了,不如便去我那边吧,还能有个小厮照料,免得扰了司马校尉好眠。”
司马文也不放手,“怎敢叨扰陆大人,我与忠妹数年前便是一个军帐的,哪里有扰不扰这回事,倒是陆大人万金之躯,怎敢劳烦大人的小厮伺候我们这般粗人。”司马文说罢一使力便把齐义忠带到了她的怀中,还面带挑衅地看了眼陆信风。
陆信风看着齐义忠面色酡红地趴在司马文的胸口,面上也只得干笑,也是。齐义忠在军中这么久这身份如何瞒得住,总有人帮他掩饰。看这人眼中的防备,也知道齐义忠同她关系必然不浅。陆信风如此也便不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只是在陆信风关门的一瞬间,看着司马文扶着齐义忠往床上走,齐义忠口中喃喃念了个什么,恍惚就是“大人”二字!
齐义忠的声音婉转又带着哀怨,仿佛柔肠百结却无处诉说。陆信风合上门之后,忽然心跳如鼓。那迷离的声音仿佛勾住了她的脚步。她又在那房门口站了许久,却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何。再进去,没有理由;要离开,又不舍。
陆信风回到自己院子,好半天脑子里都乱糟糟地。陆信风当然明白有可能只是自己想太多,那话语里附带的感情是自己脑补的。有时候想一件事情想太久了,会连自己也分不出来是真实还是幻觉。若雨过来问她是要用膳还是要洗澡,她也仿佛没有听见,只觉得心乱如麻,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又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胸中一时满满登登的,一时空空落落的。
陆信风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这种莫名的愁绪。这夜陆信风矫情地看着月光,前世今生的想了一个晚上,思绪万千。
第 21 章
一个冬夜的寒风吹着,再怎么坚强无畏,远离家人朋友的陆信风第二日也觉得有些寂寥森冷了。于是她呼朋唤友地去喝花酒去了。反正名声已经这样了,也不在乎更差了,就算是传到京里,她也不怕。至于这何铁衣,她就更不用给她脸了。
陆信风叫上了彭白,还有前几日偶然识得的江湖侠客蒋鹄英,当然为了凑人数,还叫上了齐义忠,齐义忠没拒绝,所以司马文也跟着来了。彭白和蒋鹄英自然高兴的,也不知道陆信风怎么使的法子,竟然让西关双绝双双作陪。司马文脸色不好,陆信风听说司马文家里的那个可是个厉害角色不好对付,看来是因为齐义忠被陆信风叫来了,她是来看着的。
几个人每人身后都站了一个美貌小子斟酒布菜,西关双绝也入席坐着陪着说说话,兴致到了便再喝点酒,唱两句现作的词。那架子,摆得比大户人家的公子还要足。
陆信风倒是挺看不上这种摸摸小手摸摸小脚滚滚床单之前还要吟诗作对一番的喝酒方式的。试问假若你在ktv里喝得正开心,还叫了几个陪着唱要哄着你开心的服务人员,你真一边喝酒一边划拳一边唱着歌儿,然后这服务人员说:你用东风破发如雪的曲子作个词来赞赞我的美貌吧。然后你抓耳挠腮苦哈哈地写了一首,这服务人员品评了一番,然后说你写得不如方文山。这不是找虐么?
当然也有不那么矫情的,可那又太过直接。陆信风要招待新朋友,这种附庸风雅的宴会是最好不过的了。
彭白也算是小有文采,文风端丽沉郁,片刻作词两首,众皆称好。那蒋鹄英由于见多识广竟比起她来还要强些,用词大胆奇丽,气势磅礴,惹得众人钦佩。齐义忠的娘就是个文官,还是个写祝词的,家学也不错,只有司马文,士兵出身,来了就开始只管吃菜,连美人都不多看几眼。
几人酒酣,已是月上中天。几人都要领着身后的小美人儿各自进房。双绝之一看上了齐义忠,齐义忠连连推辞,陆信风也不想场面太难堪,挡了挡,那美人儿就到了蒋鹄英怀里,还有一个自然是跟着彭白了。
齐义忠自然是要回的,司马文也要跟着齐义忠走。陆信风拉着身旁的小美人儿,对两人摆了摆手,她已经醉得有七八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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