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曦君不知道她们的和解,可否与京城王、谢两族因西北这次政变大受波及,而致使母族卑微的三皇子大受重用,并外有齐萧、内有朝廷清流等人隐晦支持之故。
不过京城的一切离张曦君太远,无论真实情况如何,皆对她无甚影响。但河间王正侧二妃,以及齐萧暂无法处置的一些老臣,纷纷以齐萧已过而立之年理当立世子,并纳侧室妃妾已延后嗣。如此之下,又有正侧二妃从旁相助,谢氏母子自然水涨船高,不但一洗当初受谢晏通敌影响,隐隐更有炙手可热之势。可这一系列变化,却快得让张曦君有些意外,试想不久前的谢氏还那样对她哀求她,转眼间却已同河间王正侧二妃,与她在府中可以分庭抗礼。更甚至联合外臣内外施压,奏请齐萧纳妃妾以为分夺她的宠爱。
对于齐萧是否在纳新人,张曦君无甚想法,只是一旦府中另外有世家女嫁入,必然会加重谢氏一方的实力,这是她必须竭尽全力阻止的,毕竟如今的形式,是她挡了她们的道,她们要上位必须除她,而她自是要自保,如此只有不死不休。
这样一来,张曦君不由想起了远在长安一直未嫁的凌云郡主,也许只仍想嫁给齐萧的凌云郡主远嫁来,使河间王正侧二妃决裂,谢氏母子有了更大的敌人,她才有了冲中抽离的机会!
这是张曦君近来唯一想到的解决途径,却不想这一天竟真的很快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七夕(上)
这日是七月初七,七夕之日。
民间盛传,且古已有习道:七月初七日,设宴露庭,以做“守夜”。守夜者可心怀私愿,向之乞富、乞寿、无子乞子,唯得乞一,不得兼之,便三年可得。
是以,当长安官员及河间王正侧二妃,以齐萧子嗣稀少,张曦君多年未孕为由,恳请晋王府七夕乞子一事,二人当下即深知其中定另有隐情,于是得齐萧命徐虎转告推拒之意后,张曦君立马趁着每日向河间王妃晨昏定省时,言及此事道:“河间王病逝不足一年,若在府中大肆庆祝,恐是对河间王不敬。再则长安、太原等地刚局势稳定下来,还有太多地方大力安抚,若将……”
一句话还未说完,高坐基台之上的河间王妃已摇头笑道:“曦君,局势虽然刚稳定下来,但王爷初掌大权,民心仍是不稳。而历来无论定国安邦还是齐家,若无继承者必定难以昌盛。且近日来王爷饱受民众非议子嗣稀缺,可能后继无人的非议,若此时大办七夕夜宴,也可为之松缓,并安定民心。而你嫁于王爷也快十年,若能借此次乞子,不也正好么?说不定真能夙愿得成。”
河间王妃长了一双温润的眼睛,尤是经过一子殇一子贬为庶民这两件事后,目中偶尔流转的几分犀利之色也不觉消去,如此一看,却是只觉那双眼睛非常的温和,透着一股子善意,加之一张白皙而圆润的脸庞,让人不觉心生亲近之意。
一如此刻,河间王妃一番含笑的低语,让人当真以为她是为张曦君全心打算。
同时,不及张曦君为河间王妃这一番言语有任何想法。只见河间王妃神色一变,已是面带七分沉痛道:“再则老王爷如今只剩王爷和大公子一方血脉,相信他也盼着王爷能广延子嗣,这样百年之后我也有颜面去见老王爷。”说到这里,她敛去面上哀色,只看着张曦君道:“曦君,你应该能体谅我一片苦心吧。”
话已至此,又是为齐萧大势着想,又是为她着想,更是为河间王着想。而且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一众的侍人,来府中相陪的数名命妇。若是她再不应承,岂不是她不识好歹?不能让王爷广延子嗣,不能为河间王尽孝?
到底“孝”字大过天,尤是在齐萧以父兄或殇或贬之下承袭大权,她也只有应下。
张曦君垂下眸光。掩去眸中一目思绪,只让声音含着一丝受教之意道:“太妃所言极是,是曦君思虑不周了。”
如此顺服应下,自是受在河间王妃及众人一番夸赞,而七夕夜宴也顺应举行。
这夜,晋王府广设筵席。长安文武官员、世家贵胄皆携家眷相邀而至。
夜幕星辰,酒脯时果琳琅,香粉散于筵上。丝竹悠然而起,一片衣香鬓影。
筵席之上,作为当今天子御封的一品贞淑夫人,张曦君自是与河间王妃相坐齐萧左右,谢侧妃与谢氏再分坐下首两席。
因七夕之日。主以拜织女,妇人乞子。少女乞嫁如意郎君,并有女子以五彩丝穿九尾针,先完者为得巧,迟完者谓之输巧一女子七夕乞巧之赛。
彼时,河鼓、织女二星尚不见相会,又为后面拜上乞愿添分喜气,穿针乞巧之赛自应势先启。
只见晋王府内侍礼官一声击掌,露席之内丝竹声随之一停。数十名青春少艾、姿容俏丽,穿着虽已是农历七月初秋,却依旧如盛夏的轻薄衣衫,在徐徐夜风中任一袭宽衣博带衣袂翻飞,宛若月宫琼楼仙子般翩然列位而出。再扬起一双双纤纤玉手,各以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见一孔穿过立时展颜一笑,又见一孔穿漏不由蹙眉。在这一颦一笑间无不昭显着勃勃青春之气,又带着只有少女的无暇少艾之容,端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看着以祀牛女二星的临水祭台前,这一张张青春洋溢而又美好的容颜,张曦君下意识的目光一转,不着痕迹的向齐萧瞥去。却不防齐萧正向右侧看来,她当下被撞个正着。
自上次事后,二人已近月余不曾正视彼此,交集更是屈指可数。此时猝不及防的四目一对,不由同时一怔。
齐萧心性冷傲,又常年独断专行,虽事后冷静一想,不难想到张曦君当日乃有意借此失宠于他,然而正是如此,念及张曦君对他的这般态度,又加之受赫连祈惦记,他自是更难介怀,只是鉴于现在的晋王府需要她,而她又今日尊位已定,方不予计较。然而,现在却见张曦君似不自觉的出神望着自己,一目的复杂之色,俨然不如她言行那般决绝之意。
齐萧心下一动,余光向场下众女一扫,一抹了然横亘于胸,眼中却冷意一闪。
看见齐萧逐渐冰冷的目光,张曦君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所为,她神色一紧,也顾及不上齐萧正看着她,当下便不假思索的撇开目光。
见状,齐萧握着杯盏的手一紧,却依旧一瞬不瞬的盯着张曦君,半晌之后,面对似视若无睹的张曦君,终是举杯仰头,让酒一仰而尽,而后移开目光。
转眼,两人已然无再交集,只让裂缝又深一分。
然而,这一幕落入在场有心人眼中,只觉齐萧舍场中众女唯与张曦君目光交汇,女方不甚羞赧率先撇过头去,齐萧却犹自不舍的凝望稍时。一时间,众人心思不由连连翻转,各自计较衡量起来。
谢氏坐在张曦君下首,自是将二人互动看得清楚,她见张曦君竟率先不予理会齐萧,而齐萧不仅未冷然转首,反将注意仍留在张曦君身上,她心口不禁一痛。
多少年了?
不论是喜是怒,他可曾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分!?
钝痛的一瞬,谢氏敛去投在齐萧身上的目光,只将注意深深地放在坐于她之上的张曦君身上,而后淡淡瞥过对席而坐的谢侧妃,眼中陡现一抹决然之色,旋即看向场下众女,一声惊喜的低呼溢出唇间:“呀,已有人完成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七夕(中)
伴着谢氏的一声低呼,穿针乞巧也落下帷幕。
三名得巧者在内侍礼官一声又一声的尖细嗓音中,身姿轻盈的匍匐拜下:“臣女孙晓云,叩见晋王,叩见太妃和夫人。”
“臣女郝思茹,叩见晋王,叩见太妃和夫人。”
“臣女林芳雅,叩见晋王,叩见太妃和夫人。”
听着礼官逐一报出她们的父兄官绅姓名,再看着下面相继跪下的三名娇女,齐萧浓眉微微一挑,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目中隐有肃杀笑意,口中却是朗声一笑,“好!”
一字铿锵有力,全无敷衍之意。
只是这月来,齐萧一直对再纳妃妾之言置之不理,却对民间隐有张曦君祸及其无子嗣的传闻严惩不贷,如此可以想见他对张曦君的维护,那现在这样又是为何?难道并不是赞这三女?
众人纳罕间,不论各自何总打算,皆不约而同的向齐萧侧目过去。
但见齐萧一手把玩杯盏,一边看着场下三女,俨然一派赏观之态。
如是,大多只暗道耳闻与眼见到底不同,加之齐萧才初掌整个西北,又逢生父及兄弟各有诟病,自然不好应承下来。再则若真是独宠张曦君,又怎会宠幸其婢女,并在其有孕后有意给予名分?只怕齐萧也极想多些子嗣,毕竟他如今已是一个手握一方大权的王爷,在晋朝除了天子及皇储外再无人能出其左右,这样自是期盼能后继有人,更能承袭他的衣钵,尤其是其独子是一个体弱不能习武之人!
如上一番心转间,在场官员看齐萧的目光多了一分了然,命妇女眷望张曦君的眼里也多了一分可惜又悦然的矛盾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