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样过了多久,胸口不再那么疼了,却仍然无法醒过来,好似又开始做梦了。
在梦中,总有个人沉默的守在一旁,用一双深幽的眸子,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让她十分地不自在,也十分地不喜欢。
好在那个人守在一旁的时间不长,更多时候是她一个人安静地躺着,只偶有人来给她喂些难咽的汤药,或喝入一些淡而无味的汤水之类。
于是在知道已安全下,她安心的昏沉了下去。
等再一次醒来时,她终于能睁眼了。
张曦君发现她躺在一间行军大帐的床上,四周没有点灯,光线有些昏暗。
床前五尺之外,是一幅藕色帷幔,隐约有人影晃动。
她正想出声,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传来,“将军。末将已让人传令回统万城了,不过真要助那胡十八夺权?”
齐萧的声音响起,“胡十八母亲是杂胡公主,他自幼随母成长,可他父亲是匈奴王,上头有三位兄长,他想夺杂胡皇权,只怕他母族的一些人和他三位兄长都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少不得一番内斗。而我们只是资助一些物资,对他起不到多大作用。却能促使内斗……”未在说下去,他叹息一声,“这样边境也能安稳一阵。”
“是。末将知道。”
话落片刻,纷杂的脚步声传入帐内。
“将军。”一位老者和一个女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嗯。”齐萧淡淡应了一声,声音微含倦意的问:“今天可要换药?”
老者恭敬答道:“君夫人身子好,恢复得也快,今天是最后一次换这药了。等再过两日后。属下会另外配药,到时可三日一换。”
“你的意思是君夫人已无大碍了,那明日就可拔营了?”又一个男子的声音急切道。
老者犹豫道:“这……君夫人这伤实在有些重,还是再将养几日为好。”
此话一出,帐中气氛一沉,针落可闻。
半晌。齐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切等她醒了再说,都退下吧。”
“是。”除了一女子外。众人齐声应道。
转眼,帐内再也无声,又恢复了沉静。
张曦君未注意众人的离开,她在想着齐萧他们的对话,是她耽误了他们的行程么?
还未想明。帷幔抖动,有脚步声走入内室。
想到来人是齐萧。张曦君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闭上眼睛。
帷幔应该挂起了,有刺眼的光照进来。
张曦君不觉的皱了皱眉,就听到一阵细碎的声响,很快,一股很难闻的气味飘来,还带了几分腐朽的味儿。
忆起方才听到的换药,眉头不由深蹙了几分,这怪味不会就是从她药上发出的吧……?
张曦君素爱整洁,想到这个可能,又想到昏迷之日都上的这种药,只觉十分难受,似乎全身都发起了痒来。
正觉难受,有人在床沿处坐下,先是撩开薄毯,接着便是撩开她松垮的衣襟。
张曦君身体忍不住一颤,她上半身除了一件外衣,竟是不着一物,而那不时触及肌肤的手指,粗糙带茧,绝不是一个女子的手指。可听动静,帐内只有两人,一个是名女子,一个却是齐萧。
如此毫无疑问,为她解衣的人就是齐萧!
“剪刀。”言简意赅的话语,低沉冷漠的声音,不是齐萧又是谁?
不知张曦君心中的窘意,齐萧接过侍女捧来的剪子,忽而瞥见那一对颤抖不已眼睫,目光一顿,随即目往下移,比对胸口中间的纱布一剪下去。瞬间,没有沾抹膏药的纱布滑落,露出一方洁白圆润的丰|盈。
感到右胸口处的跳动,那沉甸甸的重量,让张曦君再也无法装睡下去。她猛地睁开眼,双手抵住正俯身要抱她起来的齐萧,刚慌张大叫了一声“不要”,胸口几乎同一时传来剧痛,她涨红的脸颊立时一白,声音几近痛苦的呻吟。
齐萧赶紧放下张曦君,见她痛得直冒冷汗,却还想将衣服笼上,眉头不由皱起,声音里还透出了一些严厉,“不许动!”
侍女本在一旁焦急着,听到齐萧严厉的声音,吓得一下匍匐在在地,身体抖如筛糠。
张曦君也不知是心底对齐萧有几分惧意,还是冷不丁被这样严厉对待,又或是胸口痛得她难以忍受,竟一动不动的平躺着,直愣愣地看着齐萧。
四月底的天,已渐有暑气,尤是骄阳大盛的正午,连空气里都带着热气。
张曦君感到有汗水从颈项漫漫滑落,一直没入那一处的赤裸,让她终于忍不住向齐萧开口,“将军,让妾把衣服掩上行么?”三年的成长,使她不再像初嫁时的一般瘦弱,女性的曲线已完全展露在这具身体上,尤其是身为女性最直观的地方已凸出的不可忽视,连她自己也赧于多看那里一眼。可是现在,却这样赤裸的呈现在一个可说是陌生男人的面前,即使告诉自己他们三年前曾有过一次亲密,但她仍然无法平静的面对这一幕。
“不行!”齐萧眉头拧起。
被严厉的否决,张曦君的声音几乎带了哭音,“那让她给妾换药吧。”左手放在床外侧,却不敢伸手指侍女一下,生怕牵动左胸口处的伤。
齐萧瞥了一眼侍女,吩咐道:“把药搁一旁,你下去吧。”
闻言,张曦君瞪大眼睛,无法置信的望着齐萧,眼底染上一丝怒意。
齐萧看着那双尽量掩饰怒意的眸子,想起她每每换药时的痛苦挣扎,声音不觉柔缓了几分,似乎还有着些许无奈,“别任性了。”
张曦君一愣,膛目结舌。
第四十六章 照顾
帐内光线白炽,将他们依偎一起的身影映在地上,是那样的清晰。
张曦君转过脸,不去看地上的光影,也不做无谓反抗,任齐萧为她上药。
可是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她却半身赤裸偎在他怀中,实在情难以堪,手指不由发紧得攥住薄被一角。
齐萧低头看着满脸通红的张曦君,郑重道:“有些痛,你忍忍。”
心中多少有些含怒不甘,张曦君听过即罢,心里也不在意的想着能有多疼,左不过将纱布与伤口撕开那般,她尚能忍受。
齐萧眸色一沉,反手箍住张曦君的双手,令她胸膛挺起,不理会怀中无用的又一次抗拒,兀自用手蘸取半稀不干的乳白药膏,抹上张曦君左胸内侧的伤口。
取箭以刀划开的伤口已愈合,没有多大的疼痛,最多的感知反而是他手指停留在肌肤上的触感,酥酥麻麻,带着痒意。然当药膏没入中箭的伤口,昏迷中那熟悉的剧痛传来,张曦君痛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而这一动牵扯了伤口,造成又一波剧痛。
“不要了……先不要上药了……”张曦君疼得面上惨白,姣好的五官微有扭曲,“……放开我……好疼……”
齐萧见这样一动,不但无法上药,伤口也跟着裂开,他连忙放开张曦君的手,一臂从胸前绕过,手指扣住她右肩,死死压住她上半身的抽搐扭动,蘸着药膏的手也迅疾抹上伤口。
一应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练,仿佛做过许多次般,让张曦君来不及挣扎一下,人已被牢牢箍住,连身体因为疼痛的自然颤抖。也在这样的禁锢下减弱到几乎不察,可是药膏浸入的疼痛使她无以言喻,只能无意识的反复呜咽着“好疼”。
齐萧似充耳不闻,只仔细涂抹了药膏,然后顺手拿出干净的纱布,重新裹上。
许是纱布裹得紧,有浅浅的血渍沁出,疼痛却在慢慢缓解。
张曦君眉头缓缓松开,让疼痛折磨的意识苏醒回来,想起适才上药的情景。方有些红润的脸颊瞬时一白,心有余悸的打了一个寒颤。
“冷?”感到怀中传来的轻颤,齐萧手顺着那光裸的肩滑下。没有寒冷导致的鸡皮疙瘩冒起,只有滑嫩柔腻的触感,手不觉有意思的摩挲起那只藕臂。
张曦君摇了摇头,不敢想象若是让侍女给她上药,又制不住她胡乱挣扎的话……心颤栗了一下。她有些后怕道:“我不冷,只是没想到上药会那么……”说着打了个寒颤,想起梦中的场景,她一怔,抬起头,突兀道:“这几日昏迷。也是你给我上的药?”
齐萧闻声低头,入眼就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面尚有未干的眼泪。映得那眸子晶莹明亮,充满了勃勃生机,让人忍不住卿赞一声。
不过,那张不同于记忆中小女孩的清丽容颜,依旧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脸色,眉宇间尽显憔悴之色。是如斯柔弱。
可就是这样柔弱的女子,在当时的形势下,又吓得腿软无力,竟还能畏惧的以身相救,这究竟是什么驱使她的?
是为了权势?
还是为了她父兄的前程?
想起身边最得力的亲信,在战场上也不一定会全然不顾不想的以身相救,他就摇头否决了。
在那晚的记忆里,她是几乎本能的推开他,完全不想自己会怎样,只要他平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