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侧妃脸色阵阵发青,十指死死口进手心,勉强无视投来的各种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河间王妃,逐字逐句的清晰咬出道:“王妃您可能是病太久了,忘了齐萧已经娶婉如为妻了!”
随着谢侧妃的话,谢氏涣散的目光渐有神采,在场的议论声也转为安静。
河间王妃不在意的笑道:“妹妹才是贵人多忘事,我可还记得当年成亲之日,萧儿并未赶到,而是由妹妹之子代娶。再说男子自古三妻四妾,萧儿即使娶了婉如,也不一定要封婉如为正妃呀。”
齐萧娶谢氏是在未得爵位之前,如今封王就算不请封谢氏为正妃也可,不过被世人道几句“糟糠之妻”一类的话。而且凌云郡主身份尊贵,若要嫁给齐萧,自然只能为嫡妻正妃,谢氏又是代迎回府,这样只怕连几句诟病之言也不会有。
听得河间王妃这样说,众人在这一刻如斯想着,谢氏的脸却在这一刻苍白若纸。
河间王妃笑容可掬的看着谢氏,声音充满了疼爱之意,“婉如,性子温婉,为人贤惠,又为萧儿诞育一子,虽不能为正妃。”目光一转,含笑看向谢侧妃,“也能和妹妹一样封为侧妃,以后仍是被尊称夫人,说来也没有什么区别不是?”
虽仍被称夫人,却是降妻为妾,如何一样?然而众人似是不知一般,纷纷称是。
张曦君看着见风转舵的众人,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谢氏:无论齐萧的正室是谢氏,还是那位凌云郡主,对她而言其实相差不大。只是谢氏作为嫡妻将近十年,却一朝被贬为妾,心中只怕滋味莫名吧。
不忍再看下去,只觉坐在那的谢氏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不堪,张曦君默默收回目光,却听一个声音冷然道:“王妃。”
这是谢氏的声音,她居然改口称王妃!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的谢氏的身上。
谢氏只看着河间王妃,嘴角缓缓翘起,一抹笑容渐渐绽开,“不知将军……不,现在该称王爷了……他可亲口说了要封贱妾为侧妃?”
河间王妃目光宽容的看着谢氏,并未因那一句“王妃”有任何不悦,她笑道:“虽然没亲口说,但是已应允皇后和长公主之意,请封你和张氏为侧妃。”
谢氏身子几不可见的一晃,垂下双眸,隔绝众人打探的目光,“如此啊,贱妾真是要谢过皇后和长公主的美意了。”语气淡漠,听不出一丝情绪。
河间王妃不置可否,也无心去探谢氏心扉,她端坐坐塌,居高临下的瞥向张曦君,又瞬间不到,仿佛只是错眼的恍惚而已。
“长公主听闻萧儿极宠爱你,又道你是良家子出身,这才特意提议也封你为侧妃。”河间王妃一脸慈爱温和道,“你以后可要谨记长公主恩典,并早日为萧儿诞下麟儿,这才不枉这侧妃尊位。”
慈眉善目的神色,却目光带着施舍,向她投来。这样的目光使她难受,可是四周称赞凌云郡主贤德大度的话语,又提醒着她此时应该露出不甚欣喜之色。
张曦君深吸口气,站起身来,随之深深拜下,“贱妾谨遵王妃教诲。”
第三十七章 劫持
宴上惊变,众人再无心歌舞声乐。河间王妃素年抱病隐居,今日赴城郊一番运筹帷幄已大费心神,便在世子妃陪同下提前离席。谢侧妃虽为河间王侧室,却掌府多年又深受宠爱,一向风光无二,如今却陷无力反击之地,自也无心宴会。如是之下,不到夕阳西下时分,宴会便已早早结束。
然又人性使然,历来锦上添花比比皆是,雪中送炭者却少之又少。面对不久前还目露鄙薄,现在却一副攀附之意的众人,张曦君心中不仅不喜,更是不适应这类客套寒暄,不由钦佩已然恢复如常,此刻正长袖善舞的谢氏——极力做出对自己有利之举,倒为她赢得几位大族夫人的亲近。不过相较初临宴会时的热络,到底还是疏远了几分,看向谢氏的目中也不经意地露出些许怜悯之色。
张曦君应付过一位上前攀谈的六品武将之妻,又举眸看了一眼与众贵妇谈笑风生的谢氏,低声吩咐,“上车吧。”
英秀上前应喏,景秋开怀一乐:“是,夫人!”
张曦君闻声止步,无奈的看向景秋。可没等她开口,景秋已瘪嘴道:“小夫人,奴婢知道了。”
张曦君见景秋这样,顿时哭笑不得,心里却知不能再放纵景秋,已决定回去给许嬷嬷说说。如此,面上也不多言,带了二人向府中的并车走去。
正要上车,身后传来谢氏一贯轻柔的声音道:“妹妹,等一下。”
张曦君停下脚步,转身一礼,恭敬依然,“夫人。”
见此一幕,四下女眷若有似无的向过窥来。
谢氏嘴角微翘,似有一抹讥讽无声划过,而笑容仍然温婉而端庄。她虚扶张曦君一把,轻声道:“妹妹,你我如今品级相当,何须这样?”微微一顿,语声不变,“这不是让我为难么。”语罢一声叹息,犹带怅然,亦令人心叹。
张曦君却听得眉心微蹙,她平日看似一切得过且过,可也不是糊涂得全然不知。
这三年,谢氏对她是照拂有加,吃穿用度也从未短过,比之郭氏要强上几分,然对她和郭氏的态度却是一样,在贤惠大度之下,总是带着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待她们。如今,谢氏从嫡妻变成侧室,和曾经轻视之人平起平坐,心中有怨也是再正常不过。可是,纵然她能理解,却并不表示她要任其利用。
于是敛下心绪,仪容恭敬,神色平和的微笑道:“夫人为长为尊,妾岂能对夫人不恭不敬。再说分位之事尚未落定,妾于情于理都当敬夫人为尊。”说罢,微抬双眸,笑容谦和的看向谢氏。
谢氏眸光一紧,目中尽是不加掩饰的复杂之色。却不及张曦君分辩之际,谢氏已一笑置之,掐了话头另道:“姑母有些身子不适,我得陪她回王府一趟,只好让妹妹暂先回府了。”
“夫人心孝,谢夫人定会无恙。”张曦君欠身恭顺道。
谢氏含笑言谢,如此转身而去。
张曦君端然起身,望着向王府仪仗行去的谢氏,暗吁了一口长气:真是累呀……
“走吧。”转回目光,带了英秀二人上车。
一入车厢,再难维持方才的端庄与笑容,张曦君神经松懈地靠着车壁。
英秀景秋二人见状了然,对视一眼,缄默在旁。
盏茶时间,并车缓缓驶动。
张曦君闭目假寐,宴上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逐一闪过。
不知为什么,对于晋封侧妃,她异常不安。也许是侧妃之位实名实份,比起齐萧宠妾之名重上许多。而且她的侧妃之位得益于长公主,也就是得益于凌云郡主,若将来凌云郡主嫁来,她不免会因恩受挟。可是她十分清楚,要在齐萧的后院生存下去,她必须不被卷入任何势力,同时她及父兄也必须一直追随齐萧。不然以齐萧的狠绝,只怕……不及深想,脑海里蓦然浮现出那双杀机凛凛的眸子。
张曦君倏然睁眼,额头冷汗涔涔。
“小夫人,您怎么了?”英秀景秋齐声惊道,目含担忧。
张曦君稳了稳心神,朝她二人安抚笑道:“大惊小怪!没事。”
她二人犹不放心,然而眉梢间的喜色,并未因此淡去。
看来她意外晋封侧妃,对她们而言实在是大喜过望,可这侧妃之位岂会平白无故落在她身上,又岂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坐得住的?
张曦君黯然敛目,心下无奈。
思绪仍在沉淀,被开路侍卫赶到一边的游赏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道惊恐的尖叫声。
转眼,尖叫四起,哗声一片。
“怎么回事?”并车猛然停下,张曦君一个颠簸至窗口,她随即撩开窗帷,一面问道。
未及侍卫回答,只见曲江下游一片混乱。
百姓四处逃窜,车马惊狂乱奔。
一时间,惊叫声,咒骂声,“护卫”声,刀剑出鞘声,酒樽倒翻声……种种声音交汇一起,杂乱不堪。
侍卫手持大刀,目光如炬的警惕四周,微显急切道:“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有马匹受惊闯入人群,导致许多马——”声音嘎然而止,张曦君看见侍卫瞳孔陡然放大,还不知怎么回事,就听他大声叫道:“快!将那些马车拦下!”话音未落,急速回头,“小夫人,你先下车!”说完如临大敌的驾马迎向横冲过来的数辆马车,驾车位上还有一脸惊恐的百姓大呼救命。
景秋大骇,“这些疯马,怎么都向我们冲来!”声音尖锐而颤抖。
张曦君听得心中一疑,然而眼看侍卫拦截不下,马车就要向她们冲来,再顾不得多想其他,连忙拽住英秀景秋二人,凛声喝道:“赶快下车。”说着人已跳下马车。
尚未站稳,只听“砰”地一声,便是两车相撞。
“你们快往后退!”喧哗声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声。
张曦君领会,也恐受车辆马匹践踏,连忙转身就往后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