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星晨曦 3册全 (炙蒔韰99)

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她才确认自己应该是回到了身体里，但卡尔娜实在无力感到欣喜，因为这副身体她十分陌生，而身体似乎也不熟悉她，所以她几乎是费尽全力才从冬眠舱爬出，在挣扎中，找出基地的简易平面图，于紧急照明的阴暗灯光下，往记忆中运算主机所在之处前进。

这一路上，她几乎无法直立行走，全凭意志力苦撑而移动，时不时会跌倒在地、狼狈爬起。毕竟之前她一直是一团圆滚滚的东西，现在实在无法适应人形，可是她又哪有时间抱怨，卡尔娜知道自己随时会倒下、随时可能陷入昏迷，她没有时间去习惯这副身体，只能努力在倒下之前，做完想做的事情。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封闭的基地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加上火山地热持续稳定提供动力，卡尔娜在晦暗之中，还是顺利到达主机之前。

当她费尽力气，重新打开休眠的主机，看到萤幕上显示的字眼时，卡尔娜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族人放弃生命与肉体，让自己完全成为主机的资源所做的运算成功了，但是光明并没有降临，因为敌人的攻击猛烈，虽最后未能侵入基地，但依然有许多设备毁损，造成指令错误，只能开机重来。

确认了状况，卡尔娜掩面痛哭失声。还好她回来了，若不是遇上伊斯诺，她不可能来到基地附近，并记起一切，若不是为了伊斯诺，她也不会下定决心要回来。若没有回来，她又怎么会知道双亲并不是白白牺牲，当年的她实在太小，根本不懂父母为什么要抛下她。

卡尔娜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继续往机械室前进，她现在每走一步，便觉得自己正踏在火焰上被烧灼，而不断苦撑的意志，也已到了极限，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闭上眼睛、也不能停下来休息，因为她一旦坐下来，可能再也无法起身。

无论是否能顺利重启设备，改变现在的局面，为了那些牺牲的族人、为了父母、为了伊斯诺也为了自己，她都得撑到最后，打开基地多年的封印，尝试重启。

基地里一片死寂，像是巨大的坟墓，处处阴森无比，在暗红色的微光之下，隐约散发着血腥的气息，乌洛迪卡尔娜不断徘徊在廊道之间，喘息声益发沉重，为了保持清醒，她只能不停的施加痛觉在自己身上。

之前她独身于荒原中游荡，因为胆小谨慎，只遭遇过几次激烈的痛，与伊诺斯在一起之后，变得更为娇生惯养，几乎没有吃过苦头，就算被伊诺斯关进笼子里，也未曾承受过真正的痛楚。

可是现在，她时时刻刻都怀疑自己会四分五裂，嚥下最后一口气。她想，伊诺斯发病时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或许她现在正在分担他的痛，只要她撑下去，伊诺斯就可以不用再受苦。

怀抱这样天真卑微的希望，她终于来到了机械室，依据记忆中的方法，重启了一次设备，四周却毫无动静。她喘着气趴在仪器上，努力又重启了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她终于停了下来，满身是汗的倒在地上。

她不知道设备是哪里出错，毕竟她不是工程人员，没有太多专业知识，就算有，她恐怕也无法修复那些错误，但是在设备顺利重启之前，她不能死……她绝对不能死，她得好好想一想，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乌洛迪卡尔娜努力从地上爬起，趴在机械室整排仪器上，一个一个把所有开关都关掉，甚至连紧急的照明与最基本的维生系统都关了，然后在逐渐窒息的状况下，摸黑推开总开关，重新将所有设备打开。

在模煳的意识当中，她似乎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不明的声响，她不知道那究竟是设备正常开始运作的声音、或是基地崩溃前的警告抑或是幻觉，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尝试一次了。

她连紧急照明的开关都没机会推启，便重重的摔倒在地，这次她无论再怎么挣扎的想要爬起，都没有办法推开沉重压在身上的黑暗。在意识消失前，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想要吻伊斯诺，如果能再吻他一次……那该有多好……

※※※

汉娜睁开双眼，一时之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只是激动的不停喘息，直到旦瑟斯的手探过来轻抚着她，她才恍惚察觉自己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

“怎么了？”

旦瑟斯的声音在黑暗中充满着让人安心的气息，汉娜尚未从梦境中抽离，忍不住问道：“乌洛迪卡尔娜？”

“嗯？”

“乌洛迪卡尔娜怎么了？”

“你是问曙光女神吗？”

到了这时，汉娜才稍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记忆有些混乱，印象中明妮不是说乌洛迪卡尔娜，是像只小兔子的东西吗？为什么旦瑟斯会说是曙光女神？

“还有呢？乌洛迪卡尔娜还是什么？”

汉娜没头没脑地发问让旦瑟斯有些失笑，但他还是充满耐性的说道：“在有些地方，也是永恆的爱人的意思。”

“永恆的爱人？”

旦瑟斯的回答让汉娜更为迷惘，此时他则轻轻抚着她的后脑，低声说道：“睡吧……要问典故的话，等你醒来再告诉你。”

汉娜其实也并没有想要问清楚什么，只是睡得迷煳，在旦瑟斯的暗示之下，她很快又沉沉睡去。

乌洛迪卡尔娜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颗巨石的阴影中，四周非常明亮，亮得让她很不习惯，当她正想着究竟是哪种烛火可以这样无所不在的刺眼时，一名蜥态人就走入了阴影之中。

卡尔娜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觉得眼前的人应该是伊斯诺，但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机会这么清楚的看过他，没看过他身上每一片鳞片都一同发亮的样子，没看过他感觉起来有些憔悴、瞳眸却充满光彩的模样。

刚才那些让她觉得刺眼的光，现在突然都变得可爱了起来，因为那些光能让她看清楚伊斯诺身上每一个细节，还有他看她的样子。

“感觉怎么样？”

伊斯诺的声音比之前更为暗哑，但却十分温和，卡尔娜望着自己伤痕累累且陌生的身体，很想告诉他说，她全身都痛而且肚子很饿，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想到自己在他眼里，应该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之前她灵体的状态像是一颗球，回到身体以后，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是孩子的她，身体已经逐渐发育，连她自己恐怕都认不出现在的模样，更何况是伊斯诺。

除此之外，她也不懂自己明明是在基地中昏厥，为何醒来却会在这里，并且能看到他，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她死前的幻觉？

想到这一层，她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伊斯诺弯下身来坐到她身边，低声说道：“乌洛迪卡尔娜，你还记得我吗？”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卡尔娜忍不住呆呆的问道：“为什么你能认出我来？”

“你拥有我的灵魂。”伊斯诺澹澹说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

“伊斯诺……”

卡尔娜想要流泪，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让她立刻满脸通红别过脸去。不过伊斯诺听到她肚子叫倒是微微勾起嘴角，轻声说道：“你昏迷时，我喂了你灵魂很多次，不过你的身体我倒是没办法在你昏迷时喂饱。”

伊斯诺的话让卡尔娜的羞燥蔓延全身，伊斯诺却毫不避嫌的将她抱在怀中，开始喂她。卡尔娜才刚回到身体里，根本不可能像一般人进食，因此伊斯诺弄了一些流质的食物，一口一口的看她慢慢嚥下。

卡尔娜吃了一点，便没办法再吃下去，伊斯诺也不勉强她，把东西放在一旁，而后缓缓告诉她后来发生的事情。

当时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笼中的卡尔娜消失不见，便直觉性的以为卡尔娜是从笼中逃出来，于是便立刻以感知搜索，向基地的方向前巡，以为可以追上她，却完全找不到她的踪迹。

数天过去，他心急如焚、绝望的以为卡尔娜遭受攻击，甚至已完全消失时，那永远濛暗的天空却逐渐亮了起来，而后惊人的光芒便从基地的方向出现，破开黑暗。

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想的直奔基地而去，到了附近才发现，本来宛如巨墓封闭的基地，已开启了一半，不可思议的闪电从基地中不断向天际流动，可是在此同时，涌动的熔岩也不停地向基地内流去。

“所以……所以你就进去找我了？”卡尔娜倒抽一口冷气说道：“你怎么会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伊斯诺冷笑一声：“是谁先让自己身处险境的，我若不进找你，就让你死在里面吗？”

卡尔娜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听伊诺斯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死了，我又怎么可能独活。”

“可是……”

“可是什么，无论我们分享了多少次彼此的灵魂，你却从来没发现我的心意。”

“……我以为……我以为之前那样的我……你不可能动心。”卡尔娜轻轻的说道，然后抬起头来面红耳赤的试图挽回一点气势：“那时我明明就是颗球，你的口味也太奇怪了！”

伊斯诺微笑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卡尔娜无法正视他眸中的光亮，正想别过脸去，却被他扣住下巴，被掠夺双唇与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