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明白他的意思,少牵连倒是好的。可惜诺敏不懂事,忙着在他身后喊道:“不过是个奴才就敢给我脸色看。你等着我出去撕了你的皮!”
声音在栅房里回荡倒有些瓮声瓮气的。乌云珠端着水,心一惊倒泼了碗,碎在地上,惹得诺敏狠瞪她一眼。
乌云珠怯了,忙着退后。福临见了急迎上去,抹着她的背。又对诺敏小声说:“倒也不要这样,如今我们都在宗人府里,好不容易有个置身事外的人,若再把他牵扯进来,到时若有需要不是苦了我们自己?别吵嚷且平平气罢,今夜倒是喜事呢。我们不高兴,传出了声去倒也不好。”
如今已是大错在身,若再在索伦图的喜事之时不豫,传扬出去又是过错了。诺敏生气一时不明白道理,竟也哭了一会儿,等想通了害怕,这会儿倒有人又来了。
原是外面的赏赐终于送了进来。每人一包糖,四块糕点,还有一包八两银。福临见着它们原是难过的,少不得这时要高兴起来拿着它们对诺敏道:“用些喜物吧,都别这样了。”不管以后会不会有恩典,至少今夜必须欢欢喜喜的。
诺敏接了过来,摸着那些东西难受,佟佳氏去宽慰她。
福临打开糖包,含了一块在口里,心里到底也是忍着委屈的,便是侧过身去不想教别人看见沾湿了的睫羽。乌云珠过去照看,小声的劝了一句话,自己竟也是忍不得很想哭。
便是这样呆坐着,直到子时过后,女人们都困倦的睡着了,福临也靠着床眯了一会儿眼睛,听到外面有人传声,说是皇太极有旨要见。
这么快就有处置了?福临不敢多想,忙着起身换衣,幸好梁思杰带来的旧衣穿上还像样子,倒也不算失礼。
皇太极在南书房点着灯看书,今夜是彻夜不眠了。
福临小心翼翼的跟着引路太监进来,跪下请安。
皇太极听到他语声有些发颤,知道他很怕,倒也有些唏嘘,叹道:“起来罢。”宗人府栅房湿气重,便是只有两天时间,福临的腿不知能不能受得。
福临倒不敢起,恭敬的又拜了一回:“儿子愧见皇阿玛,就这么回罢。”到现在这样的境地,他已是不敢奢望宠爱了。
这会儿皇太极也不虑再瞒骗什么,便是直说道:“你大约也觉得奇怪,小八如何这样就赢了,小五,梁思杰,多铎和阿济格早是向着小八了。只是他不说你便不知了。你从前不招,这会儿再不招,将来他们治着你倒是可怜了。”福临的罪属于大案,必是有人主审,皇太极倒是怜惜他想要先套好词呢。
福临惊呆。他不知何时多铎和阿济格已不再向着他。皇太极的能力真是不可想象的。
皇太极见着他畏怕的神色,思及他的艰难也多了些慈爱:“若早些这样不知多好。唉,福临。瞧你这样倒似小五呢。你也要改过朕才好帮你。”
“儿子知错了。”福临拿帕子抹眼泪:“请皇阿玛不必顾惜儿子。只是我害怕额娘会难过。我原是为着太子之位才亲近宸额娘,如今她做了我额娘,倒是一心向着儿子。便是将来儿子伏法,也请皇阿玛瞒着她才是,不然她若是伤了身体,皇阿玛会更受伤的。”
“孽障,这回可是真心的。”皇太极这会儿才开口骂他,觉得出了气,心里也平安了。
“是的皇阿玛。”福临情不自禁的说起在海兰珠处听到的那两次谈话,都是为着保他的命,也想起了庄嫔曾经教他收手的事情,便是又哽咽了起来:“儿子没有颜面再见宸额娘,也对不起我的生母,只求皇阿玛能够好好的珍惜宸额娘,饶恕我额娘,儿子很后悔以前不听话。这些错处都是儿子自作的,外婆和其他人都是为着我,请皇阿玛分查清楚。”
竟是全部都承认了。皇太极惊讶之余,一件件的问了下去,倒也才明白有许多事若是福临不说,他大约也是很难知道的。如惊马之事,戏楼救险之事,便是许多内情只有福临才知道呢。
皇太极原是气恼着的,到后来却越见了慈色。因他听得福临的口气和措词便知道这一回他是真的懊悔了,想了想问:“既是这样,卓兰和淑妃之死,也是你们的缘故罢。”
福临尴尬的抬起头来,倒是不敢看他。若说到卓兰,便要说淑妃和淑妃的养女都达古拉,此人现已被皇太极收养了,具有和硕公主的名份,只是不知道她的手上有没有证据,若是有便很难保全庄嫔的性命了。
皇太极也虑到了这些,因说:“你肯诚实回答,又舍得一人承担,朕会考量的。”
那样便是可以保全庄嫔的生命了。福临一喜,忙着说:“儿子愿写下凭证,听凭皇阿玛发落,至于额娘就有仰仗皇阿玛慈恩了。”
皇太极听到这个,微微斜了一眼,摸开手上的书,翻到里面一片残存的纸片:“你且来看看可是这个么。”
福临疑惑的跪行了过去。接在手里竟是大惊了。
忏罪书。怎么会有这样的三个字留下?!福临恍惚着,竟是一点都想不起了。
皇太极叹息。这原是萨娃交过来的,那夜福临在上驷院西和乌云珠见面的时候,却是正好弄坏了它。它已是被泼湿了,又是坏了,自然他便不再留了。却还没有想到会有这三个字。
皇太极如今肯见他,也肯给他一些恩典,倒也是为了这三个字。正是它们使他知道福临原是有着悔改之心的。
福临知道若再迟便没了机会,忙说:“儿子已经收拾好了,便是皇阿玛不放心,可以多派些人看守着我,我不会对太子怎样。您可以……”他想说放心的杀吧,看到皇太极目光又不敢了。
皇太极抓着他的肩头看了他一会儿,淡淡的道:“朕现在还不能说如何处置你,朕要好好参详,夜深了,你先回去歇着,不要跟外人讲。”
第五百章 新婚的小两口
这便要走了么。福临倒觉得可惜,他这会儿偏又想起残棋,当时不知道该怎么走,如今知道了却是迟了。他伸手从腰带里摸出那枚棋子来恭敬的奉上。却因为羞愧盼着皇太极不要多看。皇太极伸手触着他掌心,见是极热的,怕他发烧了,顺手便摸了摸他额头。福临倒是受宠若惊得很,怕得一缩。
皇太极叹了一声,心想若是不见他,杀了便杀了。如今又见了这一面,倒真有些舍不得了。他原是极恨他的,可是接到“忏罪书”纸片的时候也才想到这当中也还有着误会,若是福临的那封“信”没有泼湿,也许他便不会想错了方向,再做出这种错事来。而今看他的态度竟似得了解脱,倒也有些佩服他了。皇太极便是这样的,若是福临畏死,他倒也不惜杀了他,既是他不畏死,那么结果倒有可能是两样的了。
福临的肌肤在他掌下微微的发着颤,因不敢躲便只是待着罢了。这样屈跪着身子也是很难过的,皇太极回神的时候发现他已等了许久,倒又叹息起来了。若是同样的事在索伦图身上,可不会这么战战兢兢的。他一比两个儿子的特点,十分的恨意又减去了一分。
这些使人怜惜的手段,在往常福临也是做惯了的,只是真情流露便着实不同了。皇太极拿过案上的帕子抹了抹他头上的汗,想起已是教他离开了,既然耽搁了倒不如再透露一点底细给他:“福临。你能饮酒吗。”
福临没来由接应到这句话,愣住了:“还可以。”
“嗯。去吧。”皇太极不便说得更明白了。
福临品茗着这句话,他已是表白过愿意一死换取妻妾们平安,皇太极却还要想。莫不是……
他心里一喜,倒不敢想得更深了,怕将来失落。
瞧着太监引着他离开,皇太极摸摸手掌,传谕教当初和这些事件有关的都达古拉,乌泰等人过来。如今若是要弄出生机,便是教证人们仔细分辨口供,便是做到了这一步,已是极大的偏袒,福临以后的运数便是看他的造化了。
皇太极摸摸发皱的眉。转眸看向桌案上的红烛。今夜喜意深浓渗透了宫中的每一个角落。只盼不要打扰小两口才是。
喜帐里,索伦图这已是第二回了。因得了乐趣竟有些把持不住,孟古青羞得拿锦被盖着身子不让他瞧。他偏是擒拿了一角拎得高高的,偷瞥里面的春光。孟古青抬着手儿要打他,他偏不躲,倒还笑道:“打是亲骂是爱,你打我我才欢喜呢。”终是大事得成,初为人夫的自豪感引领着他,他如何舍得不再来一次呢。
倒要先胜了“拉被大战”再说。孟古青趁他不注意,便是强拉了被子盖着自己,满含嗔意的一瞥便闭上了眼睛。新婚之夜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这会儿她倒容得他恶作剧。只是到底是第一次,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
索伦图怕她生气了,一只手勾着被子,另一只手却悄悄的伸进去挠她,孟古青身子一动,他便十分殷勤笑着抱住了她。认真的说:“我要宝宝。”
孟古青一怔。
索伦图确是很仔细的瞧着她:“我要当阿玛,我要很快有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