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不成的了。福临知道皇太极动了杀意不能饶的。不知死法如何,若是太失了脸面他倒愿意现在便结束,只是担心不知庄嫔能不能活。若是庄嫔受了连累也要同死,那他便是不孝子了。
他又不敢提。怕提醒了硕塞又有祸事。便只是缄口不言罢。硕塞瞧着也不想闹得太大,便教人先带他下去看管起来。
博礼却是极受了惊吓,因着这样便被查拿了,也就表示着她和诺敏也都有可能被杀。她想着倒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情忘了问福临,便忙着说:“福临,保全信的事是怎么了?”
为何保全信会变成家书,这也是福临想知道的。
这会儿硕塞偏插了话道:“是太子和郑亲王偷换的,你们到这会儿就别再幻想了。一切都是皇阿玛的恩典,且先回去罢。到底还有着颜面,若是再不依着,我们也不好照拂了。”
只怕罪名在人前公开,那样便是必死的。博礼想起了最爱的孙女诺敏。忙着哀求的拿眼神点福临:“本宫原是不知这事的,不过是为着一点闲事才跟他说话。”她想着自己能活下来便能保护诺敏,也能为福临求求情。
福临本也不想害她,他也知道博礼是海兰珠生母,保住性命应当是不难的,何苦再牵扯,只是听她这样说到底有些伤心,便也是闭口不言罢。
硕塞知道在这儿倒不好审问,便是先拿着他们回草原。
由于事件比想象得更早结束,倒是多了时间好好安排篝火晚会。
福临自然是不能参加了,被捆绑了放在济尔哈朗的帐子里,济尔哈朗亲自照看他。福临做不了别的事,只是吃和睡而已,便是睡也睡不安稳。
他确是极后悔了,到了现在才发现身边的人都已经背叛了他。而他在离宫之前的写下的忏罪书,若是能顺利的交到皇太极手里,想来这会儿也不至于是这样罢。
他倚着毡帐睡着了,因着可怜的期盼竟得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做着他该当去做的事。
皇太极搁笔,教随身太监递了上来。福临的这封信很特别:“忏罪书”。
皇太极飞快的斜了一眼,福临居然招了,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忙认真的看了下去。福临的自述写得很详尽,便是凭着它查拿入罪也是使得的。皇太极很窝火,但也明白他这样来便是已想通要承担一切了,而且这一回再也没有了退路,这份勇气也是孝心。如今倒要听他说些什么,便是等看完了,默默的先放去一边。
他不说话,福临便也不敢先说,偏是这样耗着,他便是撑不住了。怯怯的说:“皇阿玛,儿子的心得不知皇阿玛有什么指教。”
皇太极闲闲的望了一眼:“写得还算有诚意。”
福临想他必是有怒气了,忙着膝行了过去:“儿子不孝,惊怒了皇阿玛。”
皇太极看他跪到眼前来,抬手便要打。福临不敢躲又害怕,立刻闭上了眼睛。皇太极突然没来由的想起了他的小时候,福临那时的眼神和现在一样无助,而且有着可怜的期待。便是明知道不可能却不舍得放弃。皇太极看着他的脸,倒是打不下去了,但心里着实生气,咳了起来。
福临忙着睁眼,看看桌上的茶碗,却是飞快的绕到了皇太极身后替他抹背。又说:“您要责罚,儿子自己动手也行,您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皇阿玛,儿子不想再伤害任何人。”
他说得倒是真话,而且皇太极看他不是急着捧茶而是抹背,便知道他着实是用了心的,可见这一回是真的悔改了。
佛经倒是真的有用处,这么快便使得福临放下了名利。但皇太极知道并不止是佛经的功劳,便又问道:“你可是想过了后果,你不怕死吗。”
“儿子知道。”谋算太子之位,便是任何人入了罪也难以活命。福临当然也很害怕,但是他却不后悔:“儿子做错了许多事,伤害了皇阿玛,额娘还有太子,儿子这回真的想要悔改,请皇阿玛成全。儿子不孝,让皇阿玛担心了,皇阿玛一定要保重身体。”
皇太极这些天总在为这件事情烦心,夜不成眠,极是辛苦。福临这样做倒是帮他一个很大的忙。皇太极疲倦的摸了摸头,情绪渐渐的回复,便是教他停止抹背:“可以了,让皇阿玛休息一下。”
福临知道对他刺激很大,便忙着退开了,又不敢离得太远。为着担心,又急着哭了。
皇太极见他这么小心,倒是和硕塞一样洗心革面,却是比硕塞更加不容易,心里难过,竟也沾湿了睫羽。
若说这些年来对待福临一直很公平,那倒是骗人的。他确是偏心得很,想着便不禁抬手抹了抹福临的眼睛:“唉,这些年来你也着实不容易,皇阿玛多有不公正的时候,福临,你辛苦了。”
听到这样温暖的话,福临忍耐不住的投入了他的怀抱。
写下忏罪书他便知道会失去一切,包括爱情和亲情,却是没有想过不止海兰珠,连皇太极也是念着旧情的,他很感动,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若是果真那样,便也没有现在的事故了。福临含着微笑从梦中醒来,却是失望的伤着了心。若是那封信没有被泼湿,或者他有勇气再写一份,怕也能从眼前的噩运中逃脱罢。只是无用了。皇太极并没有见着他的信,又怎么能相信他曾经有过一丝慈念呢。
旨意里废了他的爵位,这应当是不够的。怕是回京后还有更重的惩罚。若是要死,盼着不要太痛苦,倘若求死不得慢慢折磨,那便是更惨了。福临身体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只是被捆绑着更加难受罢了。
这会儿已是夜里了,福临听着外面传来呼唤的喜乐声,有许多人已是围着篝火翩然起舞,祝福索伦图和孟古青。福临倒想看一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他便是得不到她,也想看看她穿上嫁衣的幸福模样。因他知道,孟古青和索伦图离开之前会依着草原的规矩穿一回喜服,教草原上的人瞧着高兴,他真的很想看一看。
若是之前只是别有用心,想要破坏她和索伦图。但现在他只想成全自己的心愿。福临很是辛苦的回头求济尔哈朗:“叔王能不能打开帐子教我看一看。”
如此痴情,济尔哈朗倒也怜悯,扶他起来,掀开了帐帘。
虽是有些远,福临仍是瞧着了孟古青。孟古青一身大红披挂,戴着高高的圆帽,佩着许多叮叮当当垂帘般的环饰,愉悦的在唱歌。她的身上似有着光晕,便是在无数人里面,也是极耀眼的。一般喜气的索伦图紧紧的偎依着她,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容。他们终是在一起了。福临想,便是这样也是极好的了。
第四百九六章 下狱
这里的事,宫里得了鸽信便也知道了,五月十二,哲哲接信得知他们即将回来,既是高兴,也是有些心酸,事情解决得很圆满,但等他们回来福临便要得处置,终是教人不忍。为着并不是他一人,而是勾连许多的。苏赫,白里,鄂硕那些倒也没什么,他们行乱原该得些惩处,只是家眷可怜罢了。
鄂硕的嫡妻小瓜尔佳氏是乌音格大福晋的侄孙女,为着乌音格和博礼私交不错,也是牵涉其内的,乌音格虽是谨妃的继额娘,一旦牵连了,谨妃和叶布舒也会烦心。叶布舒倒是立了些功劳,哲哲便想大约皇太极会网开一面,那样就很好了。
博礼是海兰珠的生母,她的出路也倒不虑。福临却难。哲哲虽然想着他的恶处很生气,但他总也有很好的时候,便是这样被杀掉的话,她也会很痛心。只是,若似昔年的舒尔哈齐那样圈禁至死,他的妻妾便要跟着服刑,倒也很惨的。
哲哲不忍,倒不敢说出去了,处理了鸽信之后便去瞧海兰珠。
海兰珠的情形比四月时强多了,郑亦丰得了皇太极斥责后便勤力的为她调理身体。便是只有这些日子,海兰珠气色好了不少。只是偶尔会为着草原上的事情担心,见着哲哲来想问又不敢问。
哲哲带来了一些补品,有一半是给她的,笑说:“你的身子好起来就是吉事了。小八最惦念的是你。如今他和孟古青就要回来,大婚之后和和睦睦的过日子罢,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海兰珠已经想通了。羞愧的一福:“姑姑,您也要保重身体。”
哲哲摸摸自己的心口:“近日来我倒也很好。想是皇上福德庇佑,你且歇着吧,本宫去看看塔拉。”塔拉有孕哲哲不想惊动她行礼,便教下人拎着另一半补品跟着去侧屋里看看。
塔拉那边正在用鸡汤。她的身体底子不错,没什么孕吐补得多,倒是胖了一些。哲哲很欣慰。因见塔拉身边却是乌云珠在服侍着便怔了一怔。原是厌恶她,见这样贤惠便多了一点容忍。因又想到福临,面上郁色更加深了。
哲哲不知不觉的沾湿了睫羽,乌云珠见着倒有些惊怕,思量福临离宫前所说的话,为着吉凶忐忑。如今快到回宫的日子,哲哲这样的情形,草原那边或许不会很顺利。若只是一点点浅显的事故倒无妨。怕得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