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便亮了。东院的杂役如常地送了早膳来,却是好几个人。福临回屋和博果尔苏赫一同享用,嗅到香味不同,知道必不是寻常的白粥。待打开食盒看时也是惊住了。
食盒里不仅有香脆的春卷,还有精致的水晶汤包,油条。玉米粥,蒙古黄牛肉饼,炒米。奶茶,片黄瓜,芝麻酱……加在一起倒有二十几道了,六七个人也吃不完的。
桌子铺得满满的,杂役恭敬地布菜服侍。却未见有谁先动筷子。
这都是因着乌云珠那事而来的,都是白里的意思。在座的三个人都明白。苏赫嘿嘿一笑。抬了下手又垂下了。他怕博果尔,博果尔见他这般不要脸,气得想要掀桌,苏赫奸滑地按住它笑道:“十一阿哥,你不吃,未见得九阿哥不吃,何苦扫兴呢。白白糟蹋了东西,岂不可惜。”
福临双眼通红地盯着这些菜,不知在想什么。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提起筷子来先夹了一只春卷送进嘴里,吃得顺口了,又去喝粥。
博果尔一直在旁边观望着,见是这样心已经凉透了。猛拍了下桌子便起身走了出去。
苏赫虚应地抬了抬身子,但因为并不是真心想去追博果尔很快又坐下了,避开福临眼前的菜,就着片黄瓜喝起玉米粥来。
福临知道他在作。抬眸笑了笑。
苏赫这才放开了,大快朵颐。
福临吃到一半,见汤包还剩两个,春卷也没有动太多,便吩咐杂役:“你收拾一下吧。”
“奴才明白。”为首的那个下人极会巴结,瞧出了福临的意思,便拿过汤包的碟子就着它盛放。又夹了两只春卷,一块肉饼,再又拿了小碗舀了一些玉米粥,然后收在食盒里,恭敬地说:“九阿哥,已得了,奴才这便送到厨房去。”
今天是乌云珠搬到西边凉房的日子,想是这会儿还在准备,未必顾得上用早饭。
主子才能享受的美食,能够想着她自是极大的恩典。福临怕乌云珠顾着脸面不肯吃,自己也没脸去送,望了望苏赫。
苏赫乖巧地答应了,因已吃饱,他便起身去厨房。
乌云珠正好洗完了脸,出来泼脏水,因见着他急忙避开了,唤了一声苏爷。苏赫没有怪她,反而很温和地笑了笑,又说来送早点。乌云珠一瞧那些东西,知道必和白里脱不了干系,心里一痛便问:“爷用过了?”
“用过了,姑娘倒不必委屈自己。这是你们爷的一片心。”苏赫暗示她不要不识抬举。福临已经屈服了,她再卖弄气节那就是作死。
乌云珠终是难忘昨夜的事,低头抹了抹眼睛,放好手中的东西才去接取这些。去厨房拿了筷子坐在墙角一边吃一边忍着泪,想着已是尊严扫地了。
苏赫明白她心情很差,想起从前的事又叹了口气:“若是当初听我的,何苦这样呢。”
乌云珠漠然地抬起头来,她倒有些不记得了,因和苏赫之间的交往并不多。
苏赫暗示是在说二三月里光孝寺前售卖彩券的事,那时候他曾在茶楼上教唆乌云珠去勾引小八,以便向孟古青报复。可惜,这一切都已是旧事了。
乌云珠终是想了起来,因听到孟古青的名字,眼中的光亮越发黯然了。
苏赫瞧了瞧她瘦削的脸庞,偏又问:“如今你过得可好。”
乌云珠想起了昨夜门边那一笑,知他是个不怀好意的,低下了头去却不说话。
苏赫见探不出什么,不高兴地回到屋里,见杂役已收拾了碗筷残羹走了,他便跟福临说乌云珠先是抗拒的,经他劝说才肯食用。
福临很不悦,也不说话。
苏赫又笑着说:“日后爷慢慢调教便是了。不值得生气。爷先歇一会儿,奴才先去瞧瞧十一阿哥,再到南院去替爷请个安。也许今晚奴才能把多尔博带过来,到时候爷想问些什么也便宜。”和小八同在上驷院住着,纵是对方架子大不理人,该有的规矩却是不敢少的。
福临留在屋里看书。过了一会儿苏茉儿来了。
他跟苏茉儿聊了最近的想法还有行动,得到了意见和支持。
苏茉儿惊叹于他的成长,看他变得又黑又瘦,很心疼。少不得替庄贵妃辩解几句,说明她为何没有亲自来:“十二阿哥终归还小,最近天热起了痱子,主子不放心所以照看他。福临你且放心,颐和轩那边的事主子并没有扔下不管。”
讲到诺敏,福临的心寒透了,心说到上驷院这几日了,她竟一次也没有来。
苏茉儿明白他在想什么,假说诺敏身体不适才没有过来,请他不要放在心上。福临笑了笑说:“嬷嬷不必为她辩解,我心里明白也不会追究什么。她这样待我,将来我会让她后悔!”
苏茉儿吓坏了,忙说不要置气。而后打开随身带着的篮子,拿了一套新做的内衣交给福临,叮嘱他好好保重身体便离开。
福临收好了衣物,想起乌云珠的去留问题,因为心情不好便只拖着。拖到乌云珠斗胆来找他时也不想动。到午后,杂役来传讯说白里夜里备了酒席,到时会亲自来请他们前去赴宴。
福临知道必是会有些私相授受之事了,因瞧了瞧乌云珠,便说:“她不必去了,只我去就是了。”
杂役得讯回了话,到了傍晚,白里果真不要面皮地过来请了。福临随之到他自住的地方,一瞧桌上摆得那些丰盛的大鱼大肉,心里便极不舒服。
白里小心地伺候一会儿,见福临没有翻脸的意思,起身到他面前拜了一拜,假装抹汗,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拿帕儿挡着递到福临手里。
福临高洁地微瞥了下,毫无动摇地冷笑:“大人请起来吧。我无爵位在身,不过是个阿哥,倒劳动您的贵体了。”
白里惶恐地磕了个头,忙说不敢。待后来斗胆起了身,仍是处处观望他的脸色,笑说:“这不过是奴才的一点孝敬。九阿哥在这上驷院里居住,是奴才的福气。求主子赏奴才一点脸面收下吧。”
福临不理他。
白里揣测他怕是贪色,又说传人过来唱曲侍寝。
福临仍是端着,只是斜睨了下便背过了身子。
白里瞧出了苗头,忙说西边的凉房是很好的,确保只有乌云珠才有钥匙,也可派人跟过去伺候,绝不会出事。若是福临担心,也可以跟过去同住。
这和福临一心要树立的形象完全不符,日后到军营里去定要远离女色,他怎会让人传出不良的绯闻,灭绝了自己的前途。因此他更加沉默,却是假装动了意这便要走。
白里一见,以为福临真是高洁至此。金钱美色皆不能令他动心,慌得忙拦下来求道:“九阿哥,奴才究竟有何事能为您效劳,您但有所命,奴才无不依从,求您息怒。”
福临到这儿之前已经想好了,当然不肯吃亏,回头微微一笑:“大人之言可是当真,无不依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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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九章 阴谋倍出
白里顿时知道福临有所贪图,很高兴地巴结上来。
福临揪住话题打探着,和白里谈得越深越觉得没有翻脸是极为明智的决定。
白里的阿玛扎里布原是努尔哈赤的近身侍卫,当年先帝迎娶皇太极之母孟古姐姐的时候,扎里布曾经作为迎亲人员之一前往叶赫部。回程路上出了事,扎里布连同其他的几名侍卫一同血战保护了孟古姐姐,使她得以平安到达努尔哈赤的身边。后来孟古姐姐得宠也颇为扎里布美言。
扎里布得了势越升越高,只可惜死在沙场。但死得极为光荣,因是最终为了保护努尔哈赤而壮烈。
福临明白必是入关之前的事了。从先帝到皇太极都这般看重,可见白里家族必是不止一人出头,根脉定是更久远的,便问:“大人的祖上是……”
白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是他他拉氏,镶红旗下的。实不相瞒,从祖上算,小五爷的侧福晋要喊奴才一声叔公,只是延续下来好几代了,不比从前亲热。”
福临惊呼:“原来如此,大人怎得不说呢。”
白里讨巧地笑:“奴才阿玛这一支与他们不同,所以不敢随便借主子的势,奴才在上驷院伺候得好,也算是报效主子了。”
上驷院隶属内务府“七司三院”中的一个,白里若是和硕塞太近,虽然不会得罪叶布舒,可是阿济格却会不高兴。但如果白里混得不好,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显然他和硕塞的私交不坏,否则在叶布舒跟前也得不了好。
福临真心想学的便是这样的本事,如何能在不同派别的人群中间游刃有余,从他们的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他已越发像硕塞那般行事了。但终是因为年纪的关系,难免稚嫩了些。心里想着脸上便现出欲念来。
白里终是了解到福临想要的是人脉上的帮助,笑了笑,斟了一杯酒敬到他的面前并说起了朝事。说到乱党四处活动,谣传陕甘淮河等地都有李自成的人,还有一些前明的江湖帮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