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乌云珠畏缩地走到皇太极面前一丈跪了下来,哀求道:“奴才不要银子,求皇上让奴才一尝。”
皇太极不明白乌云珠为什么变成这样,但这时是宴会不是问候奴才的时候,便只是点了点头。
乌云珠爬起来,走到冒着热气的餐盘面前停住。四尾河豚被分做盛放在十余道盘中。品尝显然不是一次。任何一盘中的鱼肉有毒,乌云珠都会“中招”,但她沉默着凝望了一会儿,不顾眼中惹起的热雾便颤颤巍巍地伸抬手夹起了筷子。
臂上有伤,她执起筷子的手很辛苦。何况乌云珠其实害怕得要死,不过为了自救才来冒险,所以第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的时候,她是闭着眼睛嚼完的。
每吃一口便是经历一次死刑,乌云珠肩膀有些发颤,她努力地忍耐着,希望一切快些结束。
吃到第四盘时,因为害怕乌云珠的双腿也发起抖来,她求救地对着周遭的座儿看了一圈,眸光匆匆地略过了福临又绕了回来。
这是千载百逢表孝心的机会,不仅向博礼和寨桑表现,同时也是向皇太极表现。乌云珠她有种想要让福临也这样做的想法,但苦于不能表白,便只是偷瞟。
福临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刚刚被皇太极的警告吓住了,现在看乌云珠连吃了几盘似是无事,又有了勇气。一直以来,福临被索伦图的光环压着很少有表现的机会,而今他要赌一把。让皇太极知道,他是有孝心的,肯为了博礼寨桑试毒,也就表示愿为他试毒。
于是,福临努力镇定地站了起来,无视众人诧异的目光走到了餐盘前,又要了一双筷子去品尝另一些的鱼片,他根本顾不得河豚是好吃还是难吃,只是默默地鼓励自己不要因为害怕丢脸。
终于,他做到了,尝到了最后一片。这时候,周围人们看向福临的眸光也变得不同了,有钦佩,有惊叹。
福临的额上冒出一点密汗来,随后拿过温开水嗽了嗽口,而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再又等了一会儿,见和乌云珠都没有异常,才对皇太极表示可以食用了。
皇太极带头鼓起了掌来,称赞福临的孝心和勇气。乌云珠躲在一旁不敢分享赞美,处处以福临为尊,让他耀眼,让他得到一切。因她要向孟古青学习,让自己的男人有出头的机会,而且必须为他制造着。日后的日子也只有通过他才有可能好一点儿。乌云珠可是把宝押在福临的身上了。
孟古青在一边观望着,心里明白乌云珠在想什么,却是为了大局一同鼓掌祝贺着福临。又想,乌云珠等下怕是又要表演了。
第二百八二章 有情无情的福临
因乌云珠和福临尝鱼竟是等同于立功一般了,所以等鼓掌完毕后,众人得享河豚肉。乌云珠因为有功可以侍立在一边伺候。
本来气氛正好,只是诺敏不悦频频去瞪乌云珠,乌云珠动了心思,主动走到诺敏身边服侍,也因此得以亲近福临,因她身上带伤一动便有大批视线跟来。她一看尤其是皇太极正有兴趣,正好可以利用,赶快装作头晕地晃了晃身子。
顿时,惊疑的吁声响起,就在身边的福临立刻伸手托抱住了她。
皇太极如她所料地一指,沉声问:“怎么弄的。”
福临为难地不知道怎么回复,而其他人虽然还没有得到答案,却是都去望诺敏。很显然,这些人已经自动地代入了悍妇和小白花之间的故事。在乌云珠什么都还没有指责之前,他们的目光就是最好的审判。
诺敏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她原本就是有伤的,一直拿帕儿挡着,因为生气,没有提防地就放了下来。因此众人都看到面上一块指甲大的深红,是因表皮破了,但却不重,而且可以看得出是擦伤。这下越发引起联想,有不少人对乌云珠更同情了,想诺敏只是破了这么一点点,真是报应太轻了呢。
乌云珠微睁双眼偷看他们的反应,假装惶恐地推开福临的手臂,紧张地说:“爷不要待奴才这般亲热,奴才不可以对不起主子的。”说完,她主动地去到诺敏的座儿前跪下,害怕地拜求着:“主子不要生气,爷只是看奴才晕倒了才会扶我的,并不是有意的。在爷的心里,只有主子才是最重要的,奴才什么都不是。奴才只想好好地伺候主子,什么都不敢妄想。”
她跪得很有技巧,上半身看似轻松其实是紧绷着的,只要诺敏一动,她就可以倒下去。
诺敏果然动了,抬起的手只是扫过来而已,乌云珠却是顺着方向一扑,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声。
这下不能不管了,福临赶快跑了过去,皇太极微咳一声。很不悦。
众人齐齐瞪了过来,也有好奇地向前凑了凑,福临半蹲问乌云珠怎样了。因乌云珠伏趴着就去轻拨她的肩膀。
刚才乌云珠拿胳膊挡了一下,所以听声音很响,但实际并没有多么严重,而且她早有酝酿所以被扶起来的时候早就泪流成河,却是只哭不说话。
福临原本对乌云珠是有憎意在的。恨她在失身事件中的荒唐,可是现在看她变成这样也太可怜了,不知不觉心就软了下来,抚住脑袋柔声说:“你不要怕,皇阿玛会做主的。”
乌云珠要的就是皇太极开口,众目睽睽又是这样。他不可能不管的。
皇太极果真对诺敏发火:“你未免也太骄纵了,你玛嬷就是这样教你管理内宅的吗?也不瞧瞧今儿什么日子!草原上就是这等规矩?好不丢脸!来人,传太医!”
这句责问竟是将博礼捎带上了。明显是借题发挥。所以就算博礼很不高兴也只能拉着诺敏离座请罪。
乌云珠则是就着福临的扶抱很是依恋地靠了一会儿。泪水未歇,心里却是在欢呼着。因眼前的一幕是她和常月露谋划的,每个细节都经过了演练,如今拿命在赌,怎么能不成功呢。听着皇太极的声声指责。乌云珠揣摩着火候,从福临的庇护下抽身出来。惊慌地说:“皇上,求您不要责怪主子,都是我不好,奴才若是能再快一点儿就不会受伤了。奴才以后一定会小心伺候 ,不会再出事了。”
言下之意,分明在说诺敏是在长期虐待她,而身上的这些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乌云珠一边说一边惶恐地偷瞟诺敏,盼能激起她的怒火。诺敏果然上当了,大声地喊了起来:“你这贱人分明有意害我,我也受伤了还没有治你,你倒敢在皇上跟前告状!”
此言一出,越发招惹反感。因诺敏已是福临侧室,按礼应该称呼皇阿玛,却还是皇上,显见未见自己当成皇室之人,况且又说要治理乌云珠,反而更是挽救了她呢。
乌云珠打铁趁热地又说了一通自贬的言语,后来又倒在福临怀里,这回她粘住不放,哀求救命。
一石二鸟之计显然是成功的。福临的眼睛变得湿润了,搂勾住她的脖子抱了一抱,回身望皇太极。从感情上福临倾向于乌云珠,但他终不能直接开口请求严惩诺敏。
皇太极正在盛怒中,并没有过问福临。直接地骂了起来。从博礼进宫之日开始数落,所犯之错一件件都如同洗炼般。博礼和诺敏都不敢反驳,听得冷汗潸潸,没有多久寨桑和海兰珠一同哀求,也不能使他止怒。借题发挥的皇太极直到骂到口干时又问:“这般没有教养的丫头,你们到底是怎么管教的!”
博礼忙称该死,不敢再提别的。诺敏很想说白天时被乌云珠阴了,几次想说话都是被迫闭嘴,很生气,她很想起身跑出去,却又没有胆子,只好跪在地上,一边听训一边偷偷地哭。
如此情况,本该多来几个劝架的。但是有眼力的谁也不会找死。宾客们通通起身请求息怒,孟古青在一边观察着,眼见皇太极的脸越来越红了,忙一推索伦图:“快去拿救心丹。”
“我备着呢。”索伦图也是有孝心的,闻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起身绕过众人送到皇太极手里,紧张地说:“皇阿玛。”
手边就有温开水,皇太极接过药丸张口送服了,欣慰地摸了摸索伦图的脑袋,叹道:“罢了。”
众人这才得以松口气,纷纷起身告退。欢送宴变成了不欢而散,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但没有谁敢乱说话,而是有序地离开了。
因为博礼被骂,海兰珠很失面子,需要安慰,哲哲送她回关睢宫。因此,孟古青便先送索伦图回毓庆宫。出了颐和轩,索伦图表示心情不好要孟古青陪他散一会儿,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御花园。
孟古青因想起日间在这儿得遇乌云珠的事,难免有点想法,这一天发生了三件事都与乌云珠有关,若说与她无关,总是不能令人信服的。孟古青追踪细节揣摩了一会儿,很快确定乌云珠无非都是演戏罢了。
表面上看她这回斗赢了诺敏,但事实上却未见得。皇太极虽然训斥了诺敏,归根结底却不是为了她,而是皇家的面和规矩,而且皇太极为此气得够狠还险些发了病,倘若乌云珠是个精滑的人,就该懂得这场胜利实际上也是惹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