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虽是被对准鼻梁打了一拳面相惨极,可当然是没有死的。他就算是爬也要爬到乾清宫来,唯有如此才能撼动皇太极的同情。他正在路上爬着。费尽了千辛万苦,可最后的一截路却出了状况。
清宁宫离乾清宫近,孟古青从清宁宫出来散步便遇见了他。瞧见他脸上似开了染坊似的几块红,却是不擦也不打理,就这么任人看,根本是苦肉计才会有行为。
她停了步子望他,正如在看自己的成果。皇太极果然已经发落福临了,而他却是在挽救。她知他必是留不住贝子之位了,所以就要所有人都看见这一幕,好挽回清白。
这一招定是有人点拨。可惜却正逢皇太极心绪最糟的时候,以孟古青对皇太极的了解,她知道这招险棋。要么大获全胜,要么就是火上浇油更加倒霉。既在此相遇了福临,她当然会“帮”他走向另一条路。
因拦住了,她便关切地问:“福临,你这是怎么了。脸上好多血,不如擦一擦吧,若见了皇上,怕是皇上会不高兴呢。”
若擦了,怕也因此减弱皇太极的同情。福临思量了一下,想到每次轻信都会带来很可怕的后果。坚决地摇了摇头。
孟古青又诱惑着:“君前失仪是很大的罪名,福临你真的打算就这么去见他吗。这么惨,连我也瞧不下去了。还是先去上点药吧,你究竟出什么事了,能不能告诉我?”
福临不作声,心里的怨恨却翻滚不已。他坚持着直到绕开了她,向着乾清宫而去。
南书房内。皇太极已在硕塞的诱导下传见了张姓太监,张姓太监在硕塞的暗示下承认了罪名。承认送错行乐图到索伦图的房间,而且是因着一时慌乱随后放在了床单下,未想会引起如此大的误会,该当一死以谢罪。
而硕塞也从旁证明,福临在被殴打的时候并没有反抗也没有自辩什么,如今看来是冤枉了他。他很可怜呢。
皇太极的心情顿时变得极为复杂,偏这时福临又把事情弄大,亲自几步一跪,几步一叩地拜到乾清宫来认错。随后他自然得到了传见,可是效果却不像他想得那样。
皇太极看脸上的伤势,又想起硕塞说过“似已将他打死”之类的话,心中一触,冷笑着问:“福临,你敢是来找朕做主,申诉你五哥打你?”
“不!”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呢。跪爬入房的福临一慌,忙说:“是儿子有错在先,儿子昨夜对皇阿玛不敬。就算是被五哥打死也无资格有怨,只是儿子怕皇阿玛生气,所以就算是千辛万苦,也要来向皇阿玛请罪。”
“千辛万苦?”真是夸张的说法,皇太极讽刺地转过脑袋,对硕塞讽刺地问道:“你原不是说已将福临打死了?可他还能千辛万苦地跪到这儿来,可见毅力真是强大无比。”
他最恨在他面前玩花样的人,任是谁也不行!福临如此重伤根本就是在做给他看,想借舆论向他施压,做梦!
硕塞的心口紧张得一缩,怕已被看出了什么,堆笑道:“可见儿子也错怪了他,既然如此,皇阿玛不如还是恕了他吧。福临这个样子也着实可怜,他很孝顺,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安危。”
“是吗。朕最喜欢孝顺的儿子。”皇太极冷漠地眨了眨眼睛,厌恶地看向福临的满脸伤:“福临,你是不是想说朕冤枉了你?”
福临急忙低下头去:“儿子不敢。”
皇太极微仰下巴,手指散漫地敲着书桌,发出轻脆的响声:“也好,既然你这样孝顺,朕不如讲明。朕不想小八不高兴,也需要理由去见他。所以如今就当是‘委屈’了你,你认是不认?”
什么?!这根本就是在说不管是冤枉也好是真的做了坏事也罢,这罪名是别想扳倒了!有和没有都一样,不认,就别想要命!
福临浑身都发起颤来,低头望着自己抠刮着地砖的手指,恨不得抬手再给自己几巴掌,他为什么这么命苦,连草芥都不如!
良久,他方能压住迂回在喉间的呜咽,轻声道:“听凭皇阿玛处置,儿子荣幸之至。谢皇阿玛恩典。”
“你应当谢谢小五。”皇太极冰冷的目光转换在二人之间,轻笑着评价:“福临,你有一个好哥哥呀,日后,就让小五‘照拂’你吧。”
第二百四三章 享受胜利的小两口
硕塞一听,感到整个脊背都凉透了。他已多年没有这样被扼住喉咙的感受。如今才发现,不管过了多久,皇太极的威力永远都是那么强大,比之往年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他是因有了儿子日渐得意忘形了,竟犯下如此大错!
皇太极最讨厌别人揣摩他的心思,更别说是被看出来的!敢在他面前玩花样玩脱了,那就是找死!
硕塞原是起身站着说话,忙一低身子,又跪了下来,轻笑道:“能为皇阿玛效力是儿子的荣幸。皇阿玛先容福临下去吧。儿子有些话想跟皇阿玛说。”
“是吗。朕也正好有些话想跟你说。”皇太极挥了挥手,令徐源带人搀福临下去。
硕塞看到房中还有几个下人及勒度,未敢近前。
皇太极扭头一瞧,随口吩咐:“勒度,重新拟旨,罪名就写君前失仪。”福临他是废定了,而且这是送上门来的借口!
杀鸡儆猴。硕塞肩头轻颤,不敢再轻易开口。其实,刚才他看到福临进屋时的满脸血也是很吓了一跳,福临太不知轻重了。此刻亦不是再为他说话的良机,硕塞等皇太极叫退了所有下人,才敢走到龙座前面跪下来,伸手为他捶腿按摩:“皇阿玛乏了,让儿子为您松松筋骨吧。”
“嗯。”皇太极放松由他脱掉了靴子,微闭双目,开始了闲聊:“小五,你觉得朕这样处置过分了吗。”
自是过分的。但硕塞怎敢直言,笑着说:“儿子以为,皇阿玛所做的一切事皆有缘故,不能简单评断。凡事趋利避害,小八是太子,地位超然,为了小八纵然有所牺牲也是无伤大雅的。只要小八能理解皇阿玛的苦心。就是最大的值得。”
“唉。”皇太极抬手在硕塞肩头抓捏了一记:“始终是你最懂得朕的心思,可惜。”
硕塞不敢问“可惜”所指何意,其实他很明白,皇太极是在可惜他的身世。倘若当初他的额娘叶赫那拉氏没做下背弃之事,那么今时今日宛如索伦图般存在的人自当是他。想当初在幼年时代他也是享尽了风光和宠爱。但现在一切都只是泡影。
就因为深深地经历过那种光辉和快乐,才会在如今分外地感到嫉妒和痛苦。
硕塞想得身上一紧,充满了警戒。
皇太极手下揉捏着,突然一笑,又按了按他的肩。
硕塞一松,脸上再次浮现出无辜的笑:“皇阿玛。可是要同儿子聊聊小八?”
“想聊聊他,还有孟古青。”皇太极也想起了往事,怀有复杂的心情在对面前的硕塞说着:“你觉得孟古青如何?”
“不同于一般的女子。”硕塞察言观色。小心地拿捏着措词:“似是太聪明了,不过对小八却是一片至诚,对皇额娘也极孝顺。皇阿玛是想……”
皇太极正是担心这些。孟古青自幼由哲哲养育,对宫中的一切都很熟悉,她拿定了哲哲的心。哲哲可说是言听计从。更有三哥弼尔塔哈尔相护,五弟伊勒德将来也会成为她的强大后盾,这二人都是皇家的额驸,自是在朝中举足轻重,更别说孟古青对索伦图的重要性已到了重如泰山的地步,相当惊人。从一次次的事件中。皇太极越来越发现索伦图的心全然被她吸附住了,宛如着魔般地迷恋着她,她要向东。他必向东,她要向西,他必向西。
男人被女人牵着鼻子走,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更别说以小八的地位来计算。这根本是极危险的事情。
硕塞听得明白,随后亦皱起了眉来:“皇阿玛是怕弟妹将来有异心吗。”
“难说。”皇太极不喜欢聪明的女人。尤其是影响力太大的。他很担心索伦图会落入爱情的陷阱里,一旦遭遇背叛,将是毁灭性的结果。
硕塞更听出了话外之音。皇太极是担心自己老了,而孟古青和索伦图却是正当少年,皇太极纵然有心替索伦图看护着,只怕也看护不了几年了,他只怕日后外戚权重,会反过来倾轧到小八的利益,直至威胁到皇权。
若是如此想法,那么皇太极必是动了别样心思。硕塞隐约地猜到了一点,却不敢主动点明,唯有闪烁地问:“儿子能为皇阿玛做些什么呢。”
皇太极轻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
虽只是平静的一眼,硕塞便汗毛竖起,怕得要死。因他从小便在制辖下长大,早已成为了惯性,忙乖驯如羊地自荐:“儿子自当将这些话转给小八,皇阿玛放心,儿子知道怎么说,定然不会让小八反感。皇阿玛对儿子……对小八的一片心,儿子自是明白的。”一时口快竟说错了话,他忙咬住舌头改口。
“很好。”硕塞是一只翅膀已长成的鹰,可也还是被他任意揉捏。皇太极很满意他所看到的,笑着抚掐向硕塞的肩骨:“顺便把你制辖女人的手段都教给他。呵呵,你的女人你管得很好,不管朕怎么问都说你很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