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额娘教庄贵妃接去了。”吴克善无奈地叹息。
原来。阿艺思此次来京,在路上才发现有了身孕。却偏因为风雪太大滑了一跤,也滑了胎。这种情形本该是在驿馆里好生休养,她却因着乱党的传闻放心不下孟古青非要来看一看。因着滑胎很有晦气怕带累了贵主儿们,阿艺思踌躇着不敢到清宁宫去,偏是庄贵妃满怀热情,赶在他们进宫前便派苏茉儿将她接走。
由于庄贵妃的身份,吴克善和阿艺思就算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孟古青一听便急了:“阿玛,您怎么能把额娘交给她?姑姑岂是好相与的。我这就去接回来,宁可我陪额娘到宫外休养,也不能中她的圈套!”
庄贵妃没有胆子谋害阿艺思,却偏是用了苦肉计。
当孟古青赶到永福宫时,竟见着庄贵妃跪在床头搂着阿艺思痛哭流涕。顿时怔了一怔,惊问道:“姑姑,您……”
“唉。”庄贵妃抹抹眼睛爬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候着:“你来了?快过来坐吧,你额娘一直念叼着,非要亲眼见见才信你没事。”
孟古青警觉地嗅了嗅有鱼汤的鲜味,扭头一瞧,果然见着桌上放着一个白瓷盅,旁边还有一只空碗,里面有些残渣。孟古青便知道已食用过了,埋怨地瞧了瞧阿艺思。
阿艺思并非没有警觉,只是盛情难却。此刻见到女儿也觉得有些羞惭:“你姑姑亲手熬的,我。”
何止亲手熬,就连杀鱼都是亲力亲为。孟古青转目一瞧,见着庄贵妃的手上缠着绢帕竟渗出红丝来,心中暗想:苦肉计。
以她贵妃之尊能做到这一步只能是为了福临,孟古青有心不接话,庄贵妃识趣地起身,招呼下人们一起离开,留母女二人独处。
孟古青等人散尽才急急地上前问候阿艺思:“额娘!”
阿艺思知道孟古青怨她心软,羞愧地轻声道:“你姑姑确实可怜,说得我也哭了。福临沦落到这种地步,你若能帮就帮一帮吧。你在太子身边,只要一句话,他的日子就能好过些。你就当还他的人情,他也救了你们呢。”
“姑姑同您提这些了?”孟古青不愿伤阿艺思的心,坐在床边帮她扶了扶枕头。
“没有,是我跟你阿玛得了消息。”阿艺思想着又哭起来,很难过:“若是你出了事,我也不想活了。”
光孝寺的事发作之后,京城的治安比往事严密了十倍。硕塞为着这事受到皇太极的责备,不但被打耳光还砸破了头,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敢休息,到处在找天地会的“余孽”。
京城中光孝寺的僧人都被看拿了起来,大理寺都关不下。由于特事特办,硕塞成为了此次案件的经手人,现在正忙得焦头烂额。光孝寺在百姓们的心目中影响巨大,僧人又于救灾之事立下了大功,所以现在对于他们,硕塞不能用刑又不能放任,很不好办。
所以,城中风言风语渐起传扬得很广,吴克善和阿艺思在进城前便已经知道了很多事。到此时,阿艺思深受打击,甚至萌生了退意。
“孟古青,要不我们回科尔沁好吗,额娘宁愿你回到草原上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也不能让你站在风口浪尖上,谁知道这件事是乱党所为还是别的什么人假借其名。你在太子爷身边实在是太危险,不如我们离开。”
“额娘。”阿艺思因为滑胎身心受创,有些反复无常。孟古青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忙劝道:“我不能走也不会走。太子爷对我就像我对他一样重要,除了他我不会嫁给别人。再说,我自小承受皇后的养育之恩,我不可以扔下她不管。”
“你就是这么要强。”阿艺思爱怜地抱了抱她:“我的好女儿,额娘恨不得住在清宁宫天天看着你。可是你姑姑说她来照顾我。我也怕让皇后沾了晦气,我想听她的。你姑姑真是变了,处处为你说好话呢。”
庄贵妃这一次真的做得滴水不漏。由于索伦图拿太子之位打赌的事惹动了宸妃的怒火,宸妃向远在科尔沁的阿玛寨桑和额娘博礼传信告状,庄贵妃得知后立刻也写了一封信回去,内容却是处处维护孟古青,为她辩解和开脱。
现在雪散了,想必这两封信已然送出了京城,只是一个先到,一个后到。
“额娘,您真的打算住在永福宫吗。”庄贵妃不会无缘无故地卖人情,孟古青很快想到了她的目的,冷笑道:“这个人情我会还给她,我不会让她有借口施恩于您。”
庄贵妃自然是为着福临,她向阿艺思示好,孟古青便不得不对福临礼让三分。
又过了一天,孟古青来到毓庆宫时主动走进了福临的屋子。
福临正坐在床上假寐,听到脚步响,猛一睁眼便惊喜极了:“是你?”
“是我。”孟古青带着图雅和度丽娜,她向她们点了点眼神,图雅这便去端了个秀墩来。
“没想到是你。”福临的心儿猛跳着,感觉有些复杂。
他本当是恨她的,为着乌云珠和他受过的苦,可是当孟古青走近的时候,瞧着那明丽的面容,又忍不住生出亲近之心来。
这些年来,乌云珠由于自卑的心思长期以纱遮面,不肯让福临看到她的脸,所以福临对同龄异性的幻想根本无法从她身上得到,而现在眼前的孟古青却是十分动人的。
她很美,宛如崖边生长的玫瑰,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福临静静地望着她,忍不住痴心妄想,哪怕将来为了她坠崖而死,也是无法拒绝的吧,顿觉心跳又快了几分,脸也更红了,掩饰地伸手抚了一下,谦虚地笑着:“表妹,你能来瞧我,我很高兴。”
“我也是投桃报李。姑姑照看额娘,我替她分分神。”孟古青干脆说得明白,这便坐在了秀墩上,礼貌地回答:“我且替太子爷做些针线,您若是闷了,我就陪您聊几句。”
“太子爷?”果然还是他最重要。福临这才留意到孟古青带来了针线篮,刚刚的兴奋熄了火,心中突地一痛,轻哼道:“你做吧,我看着就好。”
第一百八三章 云泥之别
这一看,便是一个时辰。
索伦图不在毓庆宫,这是福临难得的机会,他想勾引孟古青。
可惜期间孟古青只说了几句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专注在绣活上。春天来了,她想为着索伦图做双新鞋,倒也不算太难,只是心思很别致,是仿着当初汤若望发明的雪地防滑靴,在鞋底多纳一些波浪型的花纹。
缎面是艳丽的秋香色,福临静静地瞧着她手中动作,不知不觉便在脑海中比较了起来。
孟古青和乌云珠终是天差地别的。
乌云珠也曾经为着他做鞋,也曾经在缎面上绣一些花纹,但大体上还是循规蹈矩,从不敢花费这样的心思。要知道,在宫中处处充满了规矩,敢这样别出心裁往往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因为,一旦引来非议,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会是致命的。
况且,乌云珠和福临生长环境和索伦图及孟古青不同,纵然是新鞋也显不出什么气场来,像这样艳丽又张扬的缎面,福临自是想也不敢想的。
始终只有索伦图才能穿这种规格。福临越想越羡慕,心儿痒得似有蚂蚁爬。
孟古青微偏目光便瞧见了他的脸,微微地一笑。随口问:“您身边的人做得什么花样。”
“没留意。”福临不想当着她的面提乌云珠,感到扫兴,听她嗓子仍有些沙哑,很关切地问:“我让鲁嬷嬷煎了止咳散,你喝一点吧。”
“我快好了,再喝那些怕又招起来。”孟古青回答着,用手量了一下尺寸,觉得刚刚好,便又仔细地纳了下去。
福临就这样看着她。忍不住又问:“你这鞋底倒和平常的不一样。”
“是得了汤玛法的灵感。”孟古青略说了几句,便见着福临的脸又红了。
雪灾事件历历在目,福临忆起在光孝寺前承受的侮辱,不禁眼中渐现了凶光。
孟古青并不怕,见状偏了眼睛,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福临自悔,又主动转移话题:“太子爷真是好福气,有你亲手为他做鞋,还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唉。只可惜我伤了腿,要不然,也许……”
他说到这儿停下来。偷偷地瞟望着孟古青,盼她接话。幻想着如果她愿意为自己做一双鞋,那真是很好的进展。可惜孟古青偏偏装作没有听见地沉默着。
福临见状也只好当个哑巴,伸手抠摸着身上的被子,心思烦乱。
这时候院门外传来响动。原是谨妃来了。因着是长辈的关系,便直接地进了屋。
孟古青闻声放下针线,离座福了福身:“谨妃娘娘纳福。”
谨妃见她在这儿很有些惊讶,愣了一下道:“孟古青?你也在这里,巧极了,我等下还想去永福宫探望你额娘呢。”
“承蒙娘娘厚意。那等下我们一起走好了。”孟古青收好了针线,谦恭地立在一边。
谨妃坐了下来,急切地道:“我先跟福临说几句话。”这便转眼望向了他:“福临。我本该早些来看你,因着这两天皇上为着乱党的事着急,小四少不得要到宫里来,我为他缠住了身。你可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