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青转过眼睛不再看,索伦图却深吸一口气,心也颤了起来,忙陪着福临安慰了半天,又送了好多补药给他,才肯从房中退出来。
孟古青见索伦图颇是有些动容,这便提醒道:“您大约已经忘了他说过要当太子的话了。”
索伦图扭头望了望她,抹了抹眼睛:“你也太高看他了,他有那个本事吗,只不过是气话吧,况且现在已是这样了,他却没有怪我。”
孟古青听话意不可强劝,便住了口,不一会儿,又见着乌云珠和常月露向这儿来。
乌云珠白天在福临之后醒来,随后智远得了闲便查看她的旧患,为她寻了药整治,因此乌云珠的气色已略好些了,面上仍覆着轻纱。
孟古青和索伦图没怎么管她便放她过去了。
乌云珠知道福临要脸,便让常月露守在门外,独自进入房中,因见着福临样貌凄惨,忍不住便哭了起来,却听他道:“不许哭,跪下。”
“爷。”乌云珠见到福临眼神严厉有些害怕,立刻一弯双膝。
“听好了,日后我要走一条险路,你若能时刻依着我,日后你便还是我的女人,你若不能,就拿好这份休书,日后你的事情,我也不会再管。”福临伸伸手,从枕下摸出了一张纸来。
第一百七八章 福临挡刀上
“爷?”乌云珠原是不信的,展开看时果然是“休书”,惊问:“奴才犯了何错。”
福临叹了口气:“我现在的路太难,日后想要亲近小八,必须要从孟古青入手,嫡妻的位子必须是她。顾得她便顾不了你,可你是我的女人,若忘不了冤仇,受不了委屈,我自是不能留的。”
“什么。”竟然是要去追求孟古青,乌云珠痛苦地咬了咬唇:“爷,为什么一定要是她?”
福临的目光幽深无比:“现在我已名声尽毁,尊严扫地,你以为我还可以匹配得了别家的淑女吗,皇阿玛定会有所考量。何况,除了孟古青,又有谁能帮我对抗小八。只有她成了我的女人,我才可能得到我想要的,才能跟小八匹敌。所以,你是我的障碍。我必须这样对你。”
天地茫茫,瞬间竟无栖身之处,乌云珠顿时方寸大乱:“不,我不能离开爷!”
福临也不愿这样狠心,但是唯有这样吓唬她,才能得到想要的效果。他咬了咬干裂的唇,认真地盯着她:“你能忘了仇恨甘心助我吗。我日后待孟古青必是用尽心思,疼她敬她,作小伏低,天长日久,你也要和我相同的态度,不可有片刻害她之心阻我道路,这样你也可以做到吗。”
母仇如一把钢刀插入心头,怎可忘却,但乌云珠还能怎么办,她闭上眼,屈辱地点了点头。。
“你。”福临见她这样,原该觉得欣慰,但又想到董佳氏,觉得乌云珠竟能扔掉母仇实属不可思议,心里便添了复杂滋味,一会儿教她跪近了,将日间硕塞叮嘱的话说了一些。试探她的反应,见能受得住才说剩下的:“难得五哥肯伸出援手,你且记着,一定要跟你阿玛还有家里人搞好关系,专心学习侍奉长辈的技能。梳头,泡茶,针线,推拿……这些年来,密册上的东西你也是有学习的,千万不可荒废了。还有。我现在需要孟古青,你要是敢碰她一点,别怪我不疼惜你。”
“那爷要我去亲近太子爷吗?”乌云珠心头猛颤。想起了苏赫曾在茶楼中说过的话。
福临一愣,随后目光变得狠厉:“是谁教你的,还是你自己动了心思?”
乌云珠吓得身儿晃了晃:“不是奴才,是苏爷。”
“怪不得。”福临这才饶了她,解释道:“苏赫这是在报复我。倘若你真的听他的话去亲近小八,皇阿玛会立刻灭了你,也会收拾我的。”
皇太极可不会忘记,当年是他下令打死董佳氏的。
“啊!”原来有这样的学问,乌云珠恨自己没有多想一层,也恨苏赫太过阴险。
“苏赫他也是个人材。”福临惋惜地回想着:“可惜我已经失去了他。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罢了,你且听我的话,以后会好起来的。你回去早点安置了吧。”
“奴才知道了。”乌云珠抹抹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地出了房。
之后,福临抹抹脸上的伤也觉得困倦了,刚想睡,小玉儿和海兰珠又来了。福临连忙睁眼,坐正问了安:“宸额娘。婶子,请恕不能全礼了。”
“福临。听说你要去请灯了是吗。”海兰珠有点不高兴。
“是的。”福临赶快思量有没有说错做错,小心翼翼的。
“你倒是个孝顺的。”海兰珠赞了一句,声音变得很小:“小八就没想到。”
福临马上明白海兰珠是在吃哲哲的醋,不敢回,闭了口。
海兰珠又问了几句伤情,赐了一点药材便走了,小玉儿不甘心地留下来,表情有点复杂。
福临知道是为着今次小八旗开得胜的缘故,事到如今,他也早已明白大火是小玉儿所为,索伦图被烧的是假货。他朝着小玉儿平静地眨了眨眼睛,回道:“婶子,不知道我现在是该叫您十五婶,还是仍叫您十四婶?”
小玉儿虽已是嫁了多铎,但她对多尔衮的忠贞却是从来没有改变过。听福临这样说,闷闷地哼了一声。
福临这便唤道:“十四婶,侄儿明白您的心意,您恨我也恨小八,您若想杀我,这便来吧。”说罢,自枕下摸出一把刀。
他早已备着了,甚至在递刀给小玉儿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发抖。
小玉儿反被他的举动吓得眼皮惊跳:“你这是什么意思。”
福临就是要用这招“以退为近”引她上勾,立刻回她:“婶子,当初我额娘就是为了救我才引得十四叔进宫,我欠十四叔一条命,自是该还的。”说完,竟真的去摸刀鞘。
“等等!”小玉儿仍在房中,才不肯受他牵连。
福临因此按住了刀,接着问:“婶子既然不急着要我的命,有几句肺腑之言我倒想要跟婶子说一说。婶子如今也是有儿子的人了,为了多尔博您凡事自该多想想,大火的事若是皇阿玛追究起来,只怕婶子和府上也会有危险。”
“这个不用你担心。”小玉儿确信派去的人手脚干净,况且以乱党为名,皇太极要查也只会去查乱党。
“那是侄儿多心了。”福临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提到长明灯的事,还有孟古青。
小玉儿感到他有些捉摸不透,急着问:“你想说什么。”
福临咳了咳:“请长明灯原是好事,侄儿自是希望一切平安的。”
竟是在警告,小玉儿气得肩头发颤。
福临眼中漾满了悲伤:“婶子,这不是威胁,是请求,侄儿现在四面楚歌,求您给一条活路。”
听福临的意思是想要同小八斗下去,小玉儿便存了恶气在心里,拂袖而去。
福临望着她的背影猛得瘫倒下来,只觉浑身都要散了。然而,这样的冒险能换得一时的安全,却也值得。
只是谁也没想过,第二天的请灯居然会是三个人。
皇太极一早在正殿领着众人举行斋戒仪式,完毕之后,绝大多数的走了。孟古青,福临,索伦图,还有下人和亲卫留了下来。
孟古青有些意外地问:“太子爷,难道三哥没跟您说……”
“他劝过我了,不是我不听你的,是额娘吃醋。她说你们给皇阿玛皇额娘请灯,就是没有她的份,所以我必须要来。”
幸好,皇太极已赐他们金丝甲,随身护卫安全的除了硕塞安排的镶红旗的人,还有原本济尔哈朗带来的正红和镶蓝的人,索伦图自己也有四个亲卫。
孟古青听索伦图解说过也安心了一些,又塞给他一包东西,还有一面小镜子。
索伦图感到很新鲜:“这是什么。”
孟古青笑了笑:“石灰粉,我起床时想起让赛罕去弄的,至于镜子嘛,你晃一晃就明白。”
索伦图摇了摇手,便见着镜中映出大殿的房梁,顿时明白了:“你想照刺客?”
孟古青点点头,提醒他:“你最好让身边人也这样,我们念经,周围都要有人照看,有了镜子方便许多,特别是晚上。”
这次他们要念颂的是法华经,早晚一个时辰,择卷而颂,夜间的安全尤其重要。
“刀光剑影的,会破坏佛气吧?”索伦图觉得她太警惕了。
“小心使得万年船,佛菩萨不会怪罪的。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损伤。”孟古青很郑重地亲手将这些塞入他的手中。
福临在他们旁边,仿佛被当成了透明的,心里很堵。因着已有着想要追求孟古青的念头,不知不觉地代入了感情,感到很不舒服。
索伦图却为着孟古青的在意美滋滋的,害羞地低着头,隔了很久才想起福临,这便又向孟古青要了一份石灰粉和镜子,塞到福临手里去淡淡地道:“你也拿着。”
这个“也”字,顿时让福临感到自己是沾光和多余的。他很羞耻地别过了眼睛,过后挤出讨好的笑脸来。因着伤势,这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