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都早些歇着,亥时之前臣妾会看着您安置。之于旁的,您这月里调养为重。”
“往日不爱吃的蔬果也多用些。”
掰着指头一一数过去,念得建安帝揽了她在身旁,也不说应不应,只抱着人静静将歇。
半晌没听他应下,慕夕瑶回头却见这男人下巴搁在她颈窝,舒服闭了眼。
眯着眼眸,皇贵妃娘娘瞬间明白过来,这男人怕是盘算着今儿用过一副药,之后再不待见那些个味儿苦的汤水。
Boss大人您真是……,连迟迟都比您强!
“臣妾知晓您没睡着呢。药还是要用的。臣妾会每日到御书房里看着,伺候了您用药再回去不迟。”
“嗯。娇娇亲来,自是依你。”握在她腰间的手掌上下挪动,佯装没了精神的男人这会儿正挑眉凝视她,凤目黝黑,趁势哄了人过去。得她相伴,批阅奏章也顺畅许多。
“您……!”万岁爷您还真是逮着空子就占臣妾便宜。扭过脑袋,慕妖女嘴上嘟嚷,面上却有些羞窘。
被皇贵妃舒舒服服伺候了几日,建安帝病愈。
亲见了小女人乖巧柔顺样子,宗政霖很是稀罕。他自幼习武,根基打得扎实。上一回病倒还是权宜之计。又碰上这女人与他闹脾气,说起来,倒是此番才真正体味到病中慕夕瑶细致妥贴。
皇帝高兴了,自是诸多奇珍往毓秀宫里赏了去。看得众人眼馋得厉害。
便在此刻,慕夕瑶也没能察觉出,宗政霖此番病倒非是偶然。及至建安帝半年后接连两次咳嗽寒症,御医说不出有何异常,慕夕瑶才恍然提起心神,暗暗生出警兆。
这般起起伏伏,好了又病倒,绝非好事。更何况,宗政霖身子骨历来康健,哪里会是随意吹个风就能受寒!
便在她疑虑丛生,缠着那男人要传了玉姑进宫替他仔细诊脉时候,宗政霖竟再一次发了低热。人也昏昏沉沉,两日未上早朝。
这一病,却是比哪一回都来得凶险。
“皇上连站在几步开外的本宫都看不清明。玉姑,这可是被人下了毒?”寻常伤寒能妨害了眼睛?!
再三切过脉,两只手腕来回换了几次,玉姑深深锁紧眉头,眼底头一次露了凝重。
“不像是被人用毒。脉象看来,倒像是內腑微有衰竭迹象。”
內腑衰竭!慕夕瑶震惊非常。
“如今症状虽浅,可最是叫妾身难为,却是无法断其因由。开单方却是不能。”
竟是连玉姑也束手无策?
“娘娘,这已非是妾身擅长医毒之术。妾身恐怕,再不及时诊治,万岁爷这眼睛……拖不得的。”
一旁侍立的太子悚然而惊。焦急中意外见得皇贵妃面色沉静,只微微蹙起眉头,竟未有如他料想般乱了手脚。
“母妃。”不觉便唤出声来。只为确定这一刻她是否强忍伤痛,硬撑着不肯叫人看见。
意外来得太是突然,慕夕瑶脑子乱作一团。
当真到了他倒下这日,她才蓦然转醒,或许这男人于自己而言,在她无所察觉之时,已然在心底烙了印记。
便是她再不肯承认,心里一瞬惊惶,也骗不了人。
想她时刻谋划,夺取他宠爱。他不过换了种方式,同样将她算计了去。
她深谙以柔克刚之道;他便回报她潜移默化的妙处。
宗政霖……因着这男人,这一回,她输得并不委屈。
神情极是复杂,深深看一眼平躺寝塌,额头还覆着巾帕的男人,慕夕瑶唤来太子,缓缓往外间行去。
番外 吾心安处(四)
皇贵妃娘娘携了太子殿下,传召御前伺候之人,已是在正殿之中审问小半时辰。
此时,赵嬷嬷突然带着宫婢在外急急请见。那宫女梳着百花髻,进来时候略有拘谨。
“娘娘,这是安美人宫里丹朱。早些年您救过她一命。这丫头说是有要事回禀。”
“丹朱。”唤了人到跟前细细打量,慕夕瑶微微颔首。“本宫记得你。不怎地通医理,为着家里娘亲急症,拣宫里药渣那丫鬟。”
“奴婢请娘娘万好。娘娘与奴婢一家莫大恩惠,奴婢永不敢望。”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丹朱没曾想到,自个儿一个跟在美人身边的宫婢,这许多年过去,皇贵主子依旧记得还有她这么个人在。
屏退不相干之人,只留太子一旁听了这丫头隔墙打探来的消息,慕夕瑶当即沉了脸。
“太子以为如何?”
“濒死挣扎。安氏留予母妃,旁的,孤会尽数处置。还请母妃宽心。”
美眸之中寒光乍现。当年安氏进门,她已是疑心她乃安国公府埋下棋子。只这女人太过沉稳,竟是隐忍至今方才自以为是露了马脚。
买通御医得了皇帝重症难治的消息,竟还想着给外头主子报信。这是合计着给她安上个弑君罪名,连着太子一并搬倒?
果然呐,安国公府一干老贼,出了废太子跟宗政珍那等不省心的,一家子都拣不出个好的。
“勿要手软。你父皇那头,有本宫照看,太子多用心在政事上,莫叫你父皇失望。”
自然不会手软。宗政德与当今像极的一双凤目里,沉沉目色,凛然煞气。
“儿臣省得。”
处置过这一遭,回头再接着审问建安帝平日用度,顶着皇贵主子冰冷目光,底下各人心惊肉跳。
“郭瑞福。万岁爷离了本宫毓秀宫,平日吃的是甚,用的又是哪些个物件,你给本宫好好儿回想。若是今日查不出个名堂来,底下跪着这十余人,连着御前伺候之人,一个也甭想讨得了好!”
“本宫是不是良善人,尔等尽可一试。”
“赵嬷嬷,叫田福山绑了安氏。无需审查,即刻仗毙。”
田福山领命带着人往棠梨宫拿人,小跑着不住用巾帕抹额角。许久没遇上瑶主子动怒,哪里想到今日开口便是取人性命的差事!听说东宫太子亦调动御林军出宫,也不知又是哪个不开眼的,犯在那位爷手上。
他就只见过太子爷在皇贵主 里温和好说话,换了前朝,比之万岁爷当初也丝毫不让的。
亥时,毓秀宫内寝。
手中木匣子静静搁着三枚药丸。色泽黝黑,闻起来有淡淡草木香气。两指捻起一枚,便是凑得再靠近些,胸前玉佩依旧没有一丝反应。
还当真不是要人命的东西。
慕夕瑶皱起眉头,念及玉姑所说恐怕只是选材不得当,或是万岁爷身子受不得的物什,并非有心人添了不干净的东西,心里渐渐踏实了些。
连贴身太监都给瞒着,若非她下令搜宫,还寻不出半点儿异常。也不知这男人到底如何作想。那般不受用汤药之人,偏偏就服了这来历不明之物。看这匣子分量,怕是吃了不少。
越想越来气。跟在他身边暗卫头头,竟是连太子的话也听不进去。口称无宗政霖谕令,便是死也不敢泄露主子爷机密!
这要是她的人,一气之下还不砍了干净!慕夕瑶从未如当下这般气极宗政霖御下有方!
眯着眸子打量榻上那人许久,心里恼他,却又不能放任不管。俯身凑到他跟前,这男人服了玉姑开的退热方子,这会儿已然闭目安睡。
“也不怕臣妾心如蛇蝎,夺了您大好基业。”气哼哼取出最后一枚灵丹,慕妖女毫不客气 皇帝嘴巴,那劲儿使得……只叫暗地里护驾的暗卫统领眼睛发直。
“罢了,又不是那武氏,也没她那闲情替您操心天下事。”
“臣妾告诉您,臣妾今次可是真真怄气了。”
“很舍不得的呀。再也没了……”
人还坐在榻前锦凳上,半个身子伏在他胸膛。低声念叨着,渐渐便没了声响。便是累得睡熟了,嘴角还不乐意瘪着。还是蕙兰在外头听着里间许久不见动静,不放心进来瞅瞅,大惊之下又不敢叫了主子起身。只好抱了大氅过来仔细给她拢在身上。
三更过后,静卧榻上的男人眼皮动了动。剑眉微蹙,指尖触及一 之物,宗政霖缓缓睁眼。
脑子清明,身子微有疲乏。之前晕眩尽数褪去,只屋里昏黄光晕,也能看得十分仔细。
动了动颈脖,这才发现胸口处沉甸甸,原是因了她。
竟是一直守在榻前?想着探手抱了她上来,才一动作,却惹得身上女人倏然惊醒。四目相对,一时间屋里针落可闻。
点燃的烛台炸了声脆响,慕夕瑶静静盯着他瞧。
“与朕怄气了。”嗓音嘶哑,男人稍有僵硬抬起手腕,抚在她通红面颊上,目色分外幽深。
“是朕心急,累了娇娇。”此番是他失了自制,待不得时日,方才招来今日变故。
最难受那会儿,他依仗功夫底子,也不过心底透不过气,睁不得眼。发热是有的,却能依稀听清周遭人话语。
嘴里残留淡淡馨甜,不涩口,让人浑身有种松泛舒泰之感。内力能够缓缓运行,似更精炼几分。
凤目落在她面上,莫不然,此又是她不可对人言之隐秘。
手指还未触及她眉心,却不想这女人豁然起身,抱着氅衣一言不发,十分不雅踹了脚锦凳,轻哼一声,径自跺着脚步极快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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