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方术大师之言短短几日即传遍南京城,众人将前些日子应天流传的谶言,燕子异象,前后两相联系,却是恍然大悟:
“什么燕子高飞上帝畿,这不,翻眼就死了……”
“还是老话说的好,什么人是什么命,没那个命盘勉强担了也是死路一条。”
“这就叫心比天高,命比燕子薄。”
“哈哈,这话说的妙,明明是王爷的命,却非要妄想龙位……”
“嘘……,你可小声点!那一位哪里是我们小老百姓能说得的。”
“我还偏说不可了。哼,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得起兵造反,这不,我家阿弟都得上前线打仗去了,真是作孽哦。上天有眼,快快收了那犯上作乱的死燕子吧。”
……
南京城流传已久的歌谣不知何时已变了调,到得后来,大街小巷传唱的却是这样的歌谣:“王谢堂前燕,高飞上帝畿。真龙不容燕,性命不保夕。”歌谣经由行方僧人,四处奔走的商贾、货郎,渐渐传遍了大明天下,最后也传到了北平城。
郭山人眼神掠过盒子中的地契,又看了看将房间堆得满满当当的几大箱金银珠宝,淡淡一笑。他对着杨时拱了拱手道:“杨指挥使,在下乃方外之人,这些身外之财还是请收回去,娘娘的心意在下心领了。”杨时脸上诧异之色一扫而过,他鹰目微眯,锐利的盯着郭山人。
郭山人似乎知道杨时所想,笑道:“指挥使务须怀疑在下的动机。在下的师傅三生有幸,在当今圣上与皇后娘娘儿时,与他们曾有一面之缘。帝后乃真龙真凤,天佑之人,吾辈理当辅佐。”杨时愕然,却未料到竟有这般巧事。
朱允炆心情如同春光般,极为明媚,他满面含笑的回到坤宁宫,伸手将婉儿搂入了怀中。他边捏婉儿的鼻子边道:“你这家伙,不知哪里来的鬼主意。你可知民间如今都如何称呼四叔吗?死燕子,死燕子……哎呀,笑死朕了。”朱允炆越想越乐,伏在她肩上已是笑得前仰后合。
婉儿笑道:“本只是想破那个谶言,未想民间百姓如此敬天畏地,竟是坏了燕王爷的名声,这倒是意外之喜。”允炆渐渐平静下来,双目神采飞扬的盯着婉儿,笑道:“前方来信,入春以来,两军虽是互有胜负,莫名其妙偷偷投靠朝廷的燕军将领却是多了不少。凉国公还挺纳闷,担心是燕王诡计,后来派人一查,才发现北地民间已是传的沸沸扬扬,燕逆必亡。”
婉儿心中喜悦,却仍谨慎劝道:“允炆,燕王诡诈,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朱允炆伏下头,轻咬着婉儿白嫩的颈项,口中含含糊糊道:“我本与你一般想。谁知道凉国公对王弼的死耿耿于怀,恨不能除四叔而后快,竟是谨慎的紧,我却是放了心。” 允炆微微喘着气,将手伸入婉儿衣襟:“婉婉,再给我生个儿子。”
朱允炆一面说话,手下却是不停,转瞬已将婉儿剥的干干净净。婉儿心思正在如何继续与燕王打宣传战上,却被允炆搓揉的情-动,破碎的轻哼声溢出唇边。不够,不够,要让他身败名裂,要让天下军民畏之恨之如虎,婉儿迷迷糊糊想着,身下被一个重撞,几乎魂飞天外,转瞬间飘飘欲仙,已不知人间几何。
作者有话要说:
☆、施长计南军告急
坤宁宫西暖阁的厢房,是帝后儿时住过的地方,朱允炆却全不守规矩,将其辟成了自己在坤宁宫夜间处理公文的书房。因偶尔还要在这里召见官员,婉儿索性让人在暖阁的西侧开了个门,从玄武门进来后抵达这里,可以不经坤宁宫正殿和两人东暖阁的寝宫。
婉儿几乎不涉足朱允炆的书房,而这晚却是例外,书房内除了帝后二人,还有兵部尚书马进周和锦衣卫指挥使杨时。在听完婉儿的计划后,屋内三人却是反应不一。杨时兴奋的几乎手舞足蹈,拊掌大叫道:“妙,妙,臣觉得娘娘此主意甚好。”
马进周抬眼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皇帝,只见其眉头时皱时松,满带踌躇,似是遇到疑难之事。他心中已是隐隐有数,瞟了眼兴奋难抑的杨时,蹙眉道:“言期,这个计划于兵事自是极好,只是……此计若成,将陷万千百姓于困境,皇上仁义,自是于心不忍。”要论深谙帝心这点,马进周真是无人能及,朱允炆面色微松,点了点头。
杨时如同鼓足了气的球被戳了个洞,瞬间就蔫了,他虽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好公然反驳皇帝。屋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死一般的沉寂。孔夫子的弟子,都学迂了,婉儿暗暗翻了个白眼,开口道:“再大的困境还能比得上战争的困境吗?在我看来,早日结束这场无谓的战争,才是对百姓们最好的交代。”
马进周眼见着皇帝眼中一亮,却是暗暗好笑,就不再开口了。杨时见建文帝已有意动,大喜过望,拱手自告奋勇道:“皇上,臣愿带锦衣卫精锐,前往燕赵之地。”朱允炆应了,他看了看身旁的婉儿,补了一句:“朕还有一件事要托付杨卿,此次前往燕地,须一并寻找并解救朕的岳母与内弟。”
马进周与婉儿身子一震,俱是朝皇帝看去。朱允炆被看的有些赧然,他拉住婉儿的手,叹了口气道:“婉婉,你们父女二人虽是不说,朕却知道你们心中牵挂已久,朕亦如此。当日,你父亲为全大义,致使岳母和两位内弟陷于敌手,这个中由来朕心知肚明。一日不能救出他们,朕一日难心安。”
建文元年春,南燕两军交战正酣,却是无人注意到,几十名貌不惊人的游商不知不觉潜入河南、山西与山东诸地,而个别人更是北至顺天府甚或北平地界。而谁也没能想到,这几十人生生改变了数以万计人的命运。
坤宁宫极为宽敞的庭院这日却显得有些狭小,镈钟、编钟、特磬、编磬、琴、瑟、笛、篪、箫、排箫等十六种乐器,乐队加舞蹈两百多号人将偌大的庭院塞得满满当当。婉儿张口结舌的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队伍,片刻后咽了咽唾沫,干巴巴道:“这……这是作甚?”
太常寺寺丞与礼部主事恭谨站立,两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吏部主事小心翼翼答道:“娘娘,这正是依您要求,编排的乐舞,完全按照宫廷中和韶乐的所有编制。”婉儿有些哭笑不得,无奈的按了按额头,随后颌首道:“尔等开始吧。”
一时间凤箫鸾管齐鸣,金石丝竹四起,清歌雅舞,让人不禁心旷神怡,唱词遣词造句却是满篇之乎者也兮,生僻的紧。婉儿耐着性子听了半饷,终还是忍无可忍,抬手止住了。她抬眼瞥了瞥两官员,蹙眉道:“两位辛苦了,只是本宫让你们编排的,是能在民间流传的民歌社戏。先不说这等排场民间是否能承担,就说这样的雅乐歌词,百姓有几人能听懂?”
太常寺寺丞与礼部主事被问得一噎,垂首斟酌对答之词,一时想不周全,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婉儿见两人神色,心中暗叹,这帮京官老爷们,只知阳春白雪,民间之事竟是一问三不知,哪里能指的上。她想了想道:“罢了,将如今京师声名最显的梨园大班,小唱歌童,傀儡戏班,说书先生,教坊乐伎,无论三教九流,身份贵贱,统统召进宫来。”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皇后要亲见?太常寺寺丞与礼部主事大吃一惊,纷纷拿眼偷瞟皇后,只见其面色庄重,不似玩笑。婉儿看在眼中,端起茶盏一口一口小酌,对二人也不多加理会。两官对望一眼,只好领命退下。
京中之事暂且不提,建文元年,南军在凉国公蓝玉的指挥下,与燕军鏖战数月,节节胜利,很快便收复鄚州、雄县等地。南军一路顺利往北推进,燕王朱棣迫于无奈,只能带领燕军退守北平城。在建文元年秋冬交际之时,燕军实际控制区域,只有西起怀来,东至永平,南至通州的狭小之地。
建文元年冬月初五,凉国公蓝玉带领南军围攻北平。南军挟乘胜北上之势,很快就拿下了北平东南的通州城。冬月中旬,南军于北平九门修筑堡垒,在郑坝村设置了九座大营,屯兵二十万,作为进攻的依托。面对北平孤城,南军气势极盛,似乎拿下北平城已是易如反掌。
建文元年冬月廿一日,正午时分,天色却是阴沉的如同黄昏,整个北平城都笼罩在一片茫茫灰暗之中。朱棣身披玄色狐裘外氅,安静肃立于顺城门上,面色沉凝。从北平的城头上,可以依稀望见南军驻扎在城外的攻城堡垒,火炮早已架设妥当,只待攻城的最后命令。
到底如何才能抵挡蓝玉呢?这个战功赫赫,就连蒙古铁骑也闻风丧胆的名将。朱棣就这般一动不动站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方才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睛看向身旁的张玉等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小四和曹国公那边可有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垂首不语,朱棣已是知晓答案,他脸色更加难看,过了片刻低声自言自语:“难道就只能走到这里了?”一行人更加安静,道衍和尚微微蹙眉,他看了看天空,又眯眼看了看远方。正在这时,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起,冷得让人瑟瑟发抖,不一会儿,天空已是布满了铅色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