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康城是夏的都城,禹康城之宏伟繁华自是不必说,尚未到集市之日,竟就已经是热闹非凡,每年到了商队来往最频繁的时候,禹康城里便是格外的热闹,外城郭的管制并不如贵族们所居住的内城郭森严,在这里,贵族、平民、贱民、奴隶和商旅皆可见。
自从西域人战败以后,买卖奴隶的集市更是异常的热闹,西域女人和小孩的价钱会格外高一些,贵族们也会挑选奴隶作为礼物互相赠送,到处还可以看到这些奴隶被鞭子驱使着做着各式各样精彩的表演,或是赤足踏烧得通红的木炭而过,或是吞刀子,或是喷火……
但在这里,也并不是看到西域人就可以肆意无礼的,就算同样是西域人,奴隶和贵族的待遇也总是差别极大。
人流川息,充耳的是各式各样做买卖的声音,交杂着嬉闹声、尖叫声、鞭打声、哭声、讨价还价的声音,人头攒动之中,一道披着深红色斗篷的高大身影自那集市前的行道上不慢不快地走来,而他的身侧,跟着的是几名漠北人模样的侍从,都城里多么不少被买卖的西域人和从西域来的商队,加之中原人对漠北的那些人的模样,总是分辨不清,为此在王城里见到面貌迥异的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种热闹的情况,总是要到了集市日过后才会好一些。
人们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夏的权力中心的王城禹康,那道从贩卖奴隶的集市走过的披着斗篷的高大身影,那斗篷的帽子投射下的阴影几乎将主人的面貌完全遮掩住了,唯有那阵风卷来,肆无忌惮地拨动了宽大厚重的披风,掀起了那斗篷帽子的一角,露出了,一顶森冷可怕的獠牙面具,还有那面具之下,一闪而逝的妖冶红眸……
……
天气是一天天地暖和起来了,孟青夏因为身体虚弱,从寒冷的冬季到春寒料峭的初春,她都一步也不曾踏出过寝殿,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昏昏欲睡的,但也不知是不是随着这几日天气转暖了,孟青夏竟觉得那日日都要喝的药也起了些效果,这几天,她已经不怎么再像前一阵一般嗜睡,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一天天好转。
这也多亏了孟善,这几日,孟善时常会来看望她,听说她喝的药,都是孟善准备的,再一次见到了巫师孟善,孟青夏便更加笃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想,若不是自己的病情已经棘手到让众多巫医和医术高超的微生都无能为力……白起是不会将孟善请到这儿的。
到今天,孟善已经有好几天没来了,今日孟青夏也感觉更好了一些,想必也是孟善不再来的原因。
在侍女还未进来侍奉她之前,孟青夏自己便先起了榻,她也难得地有了这体力。帐子里很暖和,她只穿了单薄的单衣也不觉得冷,站在盛水的盆子前,孟青夏刚欲动手用那清水洗洗脸,却在手伸入水中之前忽然顿住了。
水波晃动,影像也随之晃动,但站在那水盆前,孟青夏仍是能清晰地看到那里面自己的憔悴,还真是……憔悴得不能见人啊,面黄肌瘦,头发凌乱,就连身上这件原来还算合身的衣衫都变得松松垮垮了,俨然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怪不得了……这些日子,寝殿里总是没有青铜镜。
孟青夏维持着那动作有些久了,连那寝殿的大门被打开也不曾察觉,直到腰间忽然一紧,头顶传来了白起的喝斥声,孟青夏才恍然回神……
“穿得这样少,连鞋子也不穿,嗯?”白起微拧了眉,口吻也有些严厉,显然是不满孟青夏这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行为。
“白起?”孟青夏迷迷糊糊地看向忽然拦腰将她抱起来的白起,然后靠在他怀里,她的神情还有些糊涂,都不知道白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尽管被白起训斥,但孟青夏却是一点也不怕他,反而只觉得心中暖得很,就如这暖和起来的春天一般,但好景不长,孟青夏的目光扫了眼白起进来时放下的药碗,她刚刚才舒展开的秀眉,立即便皱紧了:“白起,今天怎么是你亲自送药来了?而且,我觉得我都好了,为什么还要喝药……”
白起的蓝眸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异样,但也只是一闪而逝罢了,甚至于连孟青夏都未曾有任何察觉,他的面容之上仍是刚刚训斥她不懂得爱惜自己的严厉,只像在训斥小孩一般威严得很,以往白起也是这样,在喝药的事情上,他通常不会怎么纵容她:“病还没好,药自然还是要喝的,就算是真的病好了的人,也不敢像你这样自信得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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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001 大病初愈
孟青夏是知道的,白起虽然一贯纵容她,但在这种事上,他通常不会再继续惯着她的。
孟青夏紧紧蹙了眉,但还是在白起的督促下,将那碗药给喝了,味道……似乎和前些日子所喝的药,有一些不一样了……
孟青夏放下药碗的动作一顿,那双璀璨的黑眸忽而微凝,忽而茫然,忽而沉思,表情古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手中的空碗,最后还是落到了白起手中。孟青夏则呆呆地坐在那,看着白起背对着她起了身,将那空碗放置,然后才返过来看她,见她还像刚才那样维持着端碗的动作,白起的嘴角微微扬起,顺手将一侧的披风取下,将穿得单薄的孟青夏给裹了起来,白起边做着这些,边低头问她:“在想些什么?”
孟青夏恍然回神,她穿得单薄,薄薄单衣是紧贴着肌肤的,白起在为她系胸前的披风带子的时候,那双大手便像带了电流一般,不经意间也会触碰到她柔软的地方,太久没有和白起有这样亲密的动作的孟青夏很容易地便红了脸,回答白起问题时也有些不走心:“没,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药的味道有些不一样了。”
白起系带子的手似乎有一瞬的停顿,但孟青夏并没有察觉,很快他便将带子系好了,然后将她的身子轻轻地带向了她的,低下头来,那张俊脸便突然间在她面前放大了,白起的蓝眸深邃而温柔,美丽得就像是有一朵花在里面幽幽地绽放,那花美胜罂粟,蛊惑人心,他本就性感漂亮的嘴角亦是轻轻向上挑着,声音低沉、磁性,他的额头抵着她的,低下头来凝视着她,取笑她:“我都不知道你是这样细心的人。”
孟青夏一时没能领会白起话里的意思,只是面色微红地看着他,她是大病初愈,脸色仍苍白得很,唯有这时候,那一缕驼红,却是恰到好处,让她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都好了不少。
白起笑了笑,用漫不经心的口吻解释道:“你的病已经大好了,从前的药,自然是不必吃了,但你的身子却仍是虚弱,不必这样看着我,这样的药,你还需要吃上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完全恢复了为止。”
孟青夏刚想反驳,就被白起给制止了,她也只能不满道:“可我都好了,不吃药身体也能一天天地调养回来。”
白起淡淡挑唇,神情是慷慨而又仁慈,若无其事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即便是辜负了巫师孟善的好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自会代你向她表达歉意。”
孟善此次相助白起,本就是出于好意,但她一贯孤傲清高,对孟青夏的事必是花费了一番苦心,若是拒绝了孟善的好意,只怕要让她以为,他们是不信任她罢了……
孟青夏迟疑了一下,她和孟善是曾相处过的,自然知道孟善的脾性,孟青夏有些气恼,白起才是最狡猾的那个人,可即便知道如此,孟青夏还是不得不向白起妥协了:“我知道了,那就按孟善大人的意思办吧。”
“她也是为你着想。”白起点了点头,然后便换了一个话题:“你大病初愈,身子也比以往清减了不少,那些衣衫只怕是要宽大了。我让人在外头候着了,等着为你量体裁衣,总要做几件像样的衣衫。”
白起所说的衣衫,自然是需得衬得上孟青夏的身份,她如今的身份高贵,以往是她生着病便也罢了,如今她病好了,那些贵族的夫人们只怕要接二连三地来探望她不可,招待那些贵族,总是要做做样子的。
“衣衫?”孟青夏是站在床榻上的,被白起揽着腰,身子又极贴近他的,这让她站得有些难受,只好探手搂住了白起的脖子,任由自己的身子靠在了白起身上:“可我又不见什么人……”
话虽如此,但孟青夏可不记得白起是那样在意她是否礼节得体的人,他自己就没教过她什么礼节,也从来没拿这些东西束缚她,从前她还是奴隶时是这样,现在还是,就如从前她总直呼白起的名讳,因为是白起自己惯的,也没什么人敢指责她,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她可是这世上最粗鄙无礼、懒懒散散的贵族了。
“话虽如此……”见她靠在他的怀里,柔软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那娇弱的身子瘦小得几乎他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将她捏碎,白起在她的头发上落下了个轻吻:“但也总该见见别人,惦记你的身体的人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