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自己不在乎,这些忠心的手下难道就不想老来有所安定?
想到这里,甘宁不由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站在他身边的江四九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下大奇,因为她绝对想不到,看起来豪气爽朗的甘宁竟也会有这样落寞的神色,她原本想借这个机会嘲笑他,但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没想到她是放过他了,他却不肯放过她:“你这位好友,在谁的手底下做将军?”
江四九摇头道:“他如今赋闲在家,只白身而已。”
甘宁道:“如此说来,他只是过去做过将军了?”
江四九点头道:“不错。”
甘宁问道:“那么,他是犯了什么罪不再做将军了?”
江四九再次摇头:“不,他是主动弃官而去,只因他所投奔的人并非明主。”
甘宁自嘲地道:“这世上多少人想做将军而不得,此人居然会轻易舍去,看来背后的家族之力定不为小——我说的对么?”
江四九道:“也许是吧!但我相信,即便他出身寒微,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将军之职而忍气吞声,自甘堕落的。”
她这话一出,甘宁的唇边泛出了一丝冷笑:“原来如此。”
江四九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把刀是我的好友所赠,将军是否可以……”
话还未完,便被甘宁打断:“你若想要这把刀,起码还得在船上再呆三个月。——那几本书,也是赵大将军送你的?”
江四九见他阴阳怪气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自知不必求他,也不需要和他讲道理,但是跟他理论好像没有关系,正待开口,却又被甘宁再次打断:
“你若还想要那两本书,每本再加一个月。”
江四九气道:“那我都不要了!”
甘宁拔出刀来,冷笑道:“你不要,那我也懒得要了,就此拗为两段罢!”说着,他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捏住刀背,用力一折。
此刀为百辟精钢所铸,本不易断,但在甘宁神力之下,已弯成了大半个圆弧。
江四九见状大急:“甘将军!”
甘宁一声重重地冷哼:“怎样?”
江四九生怕他真的折断了赵云送给自己的宝刀,这时也顾不得面子了,大叫道:“甘将军,还请手下留情!”
甘宁笑问:“那你还要不要这把刀了?可得想清楚了!”
江四九气得眼泪汪汪,但又无可奈何:“要,我要!我还呆在船上三个月罢了!”
甘宁手一松,刀立刻恢复了原状,只刀尖还在震颤不已,他看着刀,一边大笑道:“果然好刀!”顺手把刀又插了回去。
转头去看江四九时,忽见后者低着头,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呼吸十分浓浊短促。
他的心忽然一沉,明白自己这一次的确做得太过分了。
他是因为自己的事迁怒于她,也许她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这些他本该明白的。但不知为何,一提到这些事他就十二分地沉不住气。
那当然是因为他非常在乎。
她那些有意无意的话令他感到自己并非真的那么自信,也令他察觉到,自己的狂傲与全不在乎的表象也许只是为了掩盖深藏于心底深处的脆弱而已。
他的确常常冲动,常常为所欲为,但其实内心敏感得要命,而且又因为太过在乎所以又常常刻薄、常常恶毒。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他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变得软弱了。
而现在,他的确反击了,而且反击得十分成功,但是不知为何,看到她低头饮泣的样子,心里却没有那时和她斗嘴的快|感,反而一阵悔意涌上了心头。
他可以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又或者可以做点什么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比如干脆把刀还给她——但最终他却僵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但也不是第一次一边后悔一边还是不打算改正,决定继续错下了去。
江四九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对自己抱有反感的人,但是能直接逼哭自己的,他的确是头一个。她低着头,为的是将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自从遇到赵云之后,她已经决定不再为任何事哭泣。
因为哭泣不但没有用处,还会使人软弱,至少会让别人觉得软弱,从而瞧低了你。
她也不希望别人觉得自己软弱,尤其是甘宁。
她知道他是故意想气她,所以不想他如愿!
因此她低着头,使劲瞪着双眼,不让眼泪掉出来,但瞪了一会儿之后,眼睛不免有些酸涩,尤其一阵风吹过来时,那两滴眼泪眼见就要落下——
忽然甘宁开口:“对了,你怎么跟那位赵将军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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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V章
江四九被他这一问,刚想要回答,又刚好风吹在眼睛里,一抬头,那两颗眼泪刚好就落在甘宁的面前,她迅速地转过脸去,不想看到甘宁脸上的表情,一边极力正常地道:“我们不是失散,是分别了。”
甘宁也转回头,不再看她脸上的泪水,也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分别?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他就这么放心你一个人上路?”
江四九薄怒地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许早就到了该去的地方了!”
甘宁笑道:“遇到了我,刚好教你知道,这个世道并不像你和你的赵将军所想的那么太平。——我猜你是没吃过什么苦头,才敢这么托大,以为单凭你一个人,就能行走天下?”
江四九没好气地道:“那倒也是,如果不是你,我和赵将军的确不会想得到,世上还有这么无聊的人!”
甘宁闻言大怒:“我无聊?你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别人都得让着你!”
江四九也怒不可遏:“你也别以为自己长得不错,又有两把傻力气,就能对别人为所欲为!”
甘宁气得嘴都歪了:“傻力气?”
江四九不屑地看打量了他一番:“当然!你以为你除了力气大,还有什么优点?看你人模狗样的,好像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其实早就坏到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了!”
她在气头上说完了这句,以为甘宁总会气个半死,没想到对方不气反笑:“原来除了气力大之外,我还是个一表人才,英俊潇洒,还有点坏的男人——你这么夸我,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了,你看那边。”
他一手指着来时路的尽头,江四九本来想跟他拗到底,但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现在忽然笑眯眯的,倒叫她不好拒绝了,于是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只见一群人骑着马,拥簇着一名也骑着马的锦衣少年,向这边慢慢地行来,他们虽然远远地看见了他们的打扮,但并未从来路折回,反而愈走愈近了。经过他们身边时,甘宁和那十几名青年像是没看到他们似的,只有那衣着华丽的少年情不自禁多看了江四九好几眼。
他们经过三岔路口,向左边走去。
呆到离他们已有一段距离之时,甘宁问江四九:“你看那个少年,觉得他有没有钱?”
江四九点头道:“我看他衣着华丽,又跟着这么多的随从,应该有钱吧?”
甘宁问:“那你身上有没有钱?”
江四九瞪着他:“我的钱都在你那里,你说我现在有没有钱?”
甘宁显然笑得有点开心:“你没有钱,他有钱,你何不找他去借一点钱来还给我呢?”
江四九道:“可是我又不认得他。”
甘宁轻声道:“说几句话不就能认识了?如果你不懂怎么做的话,我可以教你。”
江四九疑惑地道:“你会有这么好?”
甘宁道:“再坏的人,也难免有想做好事的时候,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他抽出那把姓赵的刀,倒递给江四九,“不管你借了多少钱来,这把刀都是你的了。”
他忽然这么好说话,江四九疑虑未消:“你说的话算数吗?”
甘宁很和善地道:“你若是还不信我,那个人可要走掉了,良机稍纵即逝,难道你不想要这把刀吗?”他又作势要把刀收回去。
江四九忙道:“好好,我去就是了。”她接过刀,“可是,要怎么借呢?”
甘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握在手里的刀,道:“你就这样策马过去,对他说‘这位公子,可否将身上的钱财相赠?’就可以了。”
江四九疑惑地道:“有这么简单?如果他不肯借给我那怎么办?”
甘宁道:“不会的,如果他不愿意借给你,你就这么回来也没有关系,但是你可得带一两样信物回来,证明你的确借过了。”
江四九道:“什么样的东西可做信物?”
甘宁道:“比如他身上的佩刀、饰物等等,都可以拿来。”
江四九再问:“要是这些他也不愿意给那怎么办呢?”
甘宁轻笑:“要是这些东西他都不愿意借给你的话,那你的刀我可当真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