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四九又躺回去,似乎陷入了回忆。
赵云转身去拿自己的剑和她的衣裳,回来之时,只见江四九双眼茫然,愣愣地盯着屋顶,似乎还没有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他在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至于有意无意溜到她赤|裸的身体上去。
接着他一手执剑,一手执住她被缚的双手,替她割开了手腕处的绳索,再把手中的剑递给她:“……把身上清理一下罢!”
说着,他转过身去,想了想,又解下背后的披风,递了过去。
江四九一边割断绳索、整理衣衫,一边仍怕赵云生气,赶紧把刚才想好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赵将军,我首先不该骗你,没有说明我是一个女人!”
赵云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又听见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责,不觉有些好笑:“可你从来也没有说过自己是一个男人,是我们自己要那么想的,不能怪你。”
江四九不意他会这么说,仔细一想好像自己的确没说过——她一直都在装哑巴,当然不可能说出自己的性别,连忙又道:“可我又装成了哑巴。”
赵云笑道:“那也许是因为你不喜欢说话而已,这自然也不能怪你。”
江四九被他说得没话了,想了想,又道:“可我连名字也是假的!”
赵云道:“这更没有什么——你作为女子,单身一人出门在外,取一个假名字到底方便些。”
江四九再想了想,终于道:“可我刚刚没能发现埋伏,才会被人抓住,差点就……”
赵云打断她,肃容道:“此事更加不能怪你。本来你初学武艺,又刚上战场,缺少阅历,以致招来此祸。我作为马队之首,原就不该让你前去探路,——所以,这只能是我的错。而且此错之巨,造成的后果之严重,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还好他及时赶到。
江四九刚刚穿好衣服,系上衣带,整好鞋子,听得此话,不由道:“这么说,难道我真的一点错处都没有?”
赵云道:“当然有。”
江四九从地上站起来,转到他面前去,歪着头好奇地问:“是什么?”
赵云看着她,十分诚挚地道:“以后若有什么危险的事,应该让我们这些男子冲在前头,而不要自己抢上去。”
他希望这句忠告她能听进去。
他并非瞧不起女人,但女人毕竟是弱者,又容易受伤,所以作为男人,应该肩负起保护她们的责任。
但江四九并不这么想。
她所想的是,自己若是有赵云这般武艺与阅历,就算是女流之辈,也决不至于像今天这样狼狈。而且,今天正是因为有赵云的及时保护,也才不至于难以收拾,如果日后没有了赵云的保护,这种事到底会不会再次发生,其实很难说。
如果自己最终不能独当一面,自由行走于天下,那么学习武艺又有何用?自己绝不可能一辈子依赖于别人,所以她坚定地摇了摇头,道:“赵将军,万万不要让我因噎废食。如果我阅历不够,那就增强阅历;如果我武艺不精,那就努力习练武艺……”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犹豫地问道:
“赵将军……你、你知道了我是女人,你还愿意继续教我吗?”
第64章 V章
赵云点头道:“你若是想学,我当然愿意。”
他话音刚落,只见江四九蓦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笑逐颜开:“赵将军!……真的吗?”说着她不由自主前进了一步,紧盯着他的双眼接着不好意思似的,停下脚步,又咬住了嘴唇,半是羞赧地低下了头。
她似乎就因为他这句话,完全忘记了刚才的阴霾。
赵云又不觉一笑:“嗯。——马队已经去得远了,我们赶紧动身罢?”
江四九道:“是!但是我还有几样东西掉落在那边了,现在我去把它们捡起来。”
她走到刚才差点被凌|辱的地方,在旁边找到了自己的那几本书,其中《汉代礼仪》的封面上有贼首践踏过的痕迹,她便用左手拿起来,右手用力地掸了几下。
一物毫无预警地飘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江四九蹲下|身去,把它捡了起来,原来这是一只纸鹤,样式与大小,正和左慈当时送给她的一样。
这东西不是用完了么?何以又会在书中出现?自出董府以来,她都没有机会打开过这本书,也不知道左慈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也许是对左慈的愤恨未消,她右手一扬,准备把它扔掉,在在最后一刻,她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把纸鹤夹回了书中。
她拿好书还有自己的枪,忽觉手中似乎多了点什么,拿起来一看,原来是赵云的披风。她走到赵云身边,将披风还给他:“将军,我们走吧。”
赵云见她脸色有些不对,知道她的背后一定有些不足为外人的事,不过他向来不喜欢去管别人的闲事,只是点了点头,接过披风系好,两人便一起出了草堂,到了草堂外面,一看全寨,除了死人之外,早已空无一人,连马都看不到半匹。
没有办法,两人只好同乘一马,江四九坐在赵云背后,双手搂住他的腰,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安全的感觉,刚才她被那名贼首□之时,本来已经绝望,但一看到赵云,心下便十分安定。
虽然那时她的心中,还有说不出的羞涩与惭愧。
羞涩的是自己赤|裸着身体,惭愧的是自己竟如此轻易就被人抓住。因此她才转过头去,不敢看他。
而此时在马上,因为马的颠簸,令她的双手不由得一紧,将他搂了个结实。
赵云感到她的身体正紧贴着自己的后背,心中再次有些微颤,情不自禁想要回头去看她。
但是出于一种他也不明白的复杂心理,他只稍微转了一下头,便又转了回去,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了的自己的行为。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江四九大声问他:“回去了怎么办呢?我还要不要继续装成男人和哑巴?”
赵云想也不想,道:“当然要。不然的话,你将会引起多少人的觊觎?我说过,你的所为并不是欺骗,而是一种自我保护。”
江四九想了想:“也对,那我还是继续装吧,不过,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我可不可以和你说说话?”
赵云又是一笑:“可以。”
江四九喜得一声高呼:“太好了!你不知道,装哑巴有多难受,我怀疑再这么装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真的哑巴。”
赵云笑了笑,问道:“那你的真名叫什么?”
江四九答:“我叫江四九——这个名字是不是很难听?”
赵云宽慰她道:“还可以。”接着他想起一事,“对了,你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认得我?而且此时兵荒马乱,战火绵延,你一个女儿家,为何要四处闯荡,难道不怕危险?”
江四九心想:这些问题解释起来也太复杂了,看来我只能挑简单的说:“我从长安来的,之所以听说过你的名字,是因为有人曾经对我提起过你。”
赵云追问:“是谁?”
江四九这下可编不出了:“嗯……是……”
赵云理解地问:“是否不太方便说出?”
江四九犹豫地:“嗯……”
赵云体贴地道:“如此我就不问了。”说完他俯低身体,专心策马。
江四九只觉前胸一空,双手却仍在紧抱着他的腰,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向他倾倒过去,趴伏在他宽厚的脊背之上——男人的身体给予女人的安全和温暖的感觉,并不每次都一样。
和曹昂在一起的时候,是甜蜜居多。
和赵云同乘一马,只有全然的安心。
这大约正是情人与朋友的不同之处。当然这种感觉与当初面对郭嘉的时候也有些微的不同,除了佩服之外,她对赵云还有一层无法形容的尊敬。
在裸|身被他看见了之后,她虽当时很是羞愧,但事后并不觉得难以面对赵云。因为他实在太过正气凛然,令人完全无法想到不好的地方去。
所以,似乎连羞愧也是多余的,因为他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并不略放一点儿在心上,如果她还要纠结于这件事的话,反而会显得过于放不开,有失女中豪杰的风范。
不过这一次,赵云并无心回头。
他在想着其他的事。
这个女人从何而来,又往何方而去,并不是他目前想要特别关心的问题。
只是他不想多说,身后的女人却反来问他:“将军就不担心我的来历吗?”
赵云微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人总有不能说的事,再者说了,人与人之间的奇妙之处,岂不正在这些巧遇之中么?若是只顾着怀疑,又怎么能交得到朋友?”
江四九顿时展颜一笑:“那倒也是。”
赵云心道:若是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女人,也许我会避而远之,但是现在如果抛下你,的确有些于心不忍,何况……
两人一路无话,追上马队之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