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了江四九,他牵过自己的马,骑了上去,走在诸葛亮身边,看他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的气就更甚了。
一车一马并行道上,庞统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你是如何看出她是黑脸将军的?”
诸葛亮一边御车,一边道:“我素知地理,只要尝一尝她身上水渍的味道,便知道她从何处漂流而来,再一联系她的样貌、穿着、所带兵器,以及身中羽箭上火烙的‘刘’字,便可推知她来自何方了。”
庞统不可置信地道:“你少胡吹大气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地理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再者说,你哪会去尝别人身上水渍的味道!”
诸葛亮心想你还真了解我,但是今天这个牛皮我是吹定了——道:“是不是强到了这个地步,你大可去问问马车中的江小姐,一问便知。”
庞统半信半疑,调转马头,跟在马车后面,大声道:“江小姐,诸葛小弟说她只要尝一尝你身上水渍的味道,就可以知道你是谁,是真的么?”
江四九也想,他是不是真的尝了味道,我不知道;但是他是诸葛亮,刚刚又帮过我,我当然要替他说话,当即道:“当然是真。”
庞统进一步道:“不是你告诉他的?”
江四九道:“在我告诉他名字之前,他已经推断我是从哪儿漂流下来的了。”
庞统再问:“哦?那么他推断你从哪里漂流下来的?”
江四九道:“他推断我是从徐州小沛的淮水支流泗水来的。——我还真是从那里下来的。”
她一说完,只听外面一片沉寂,庞统反倒不说话了。
良久,庞统忽地一击马臀,疾驰两步,赶到诸葛亮身边,有点不服气又有点好奇地道:“诸葛贤弟,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么好的地理?”
江四九心中暗笑:这下你可把“小弟”改成“贤弟”了吧。
诸葛亮也暗自好笑,道:“但凭天赋,哪有其他?”
庞统心想,这是在说我天赋不如他!不过要说地理我也曾在叔父那里学过,可称得上是天文地理兵书战策无一不精,但那些都是纸上谈兵,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原本以为你也如此,没想到你诸葛亮居然能够凭借尝一尝水的滋味,便能分辨出这水从何而来,这份功力倒不能不叫人佩服。虽说我平常总是对你很不服气,但今天在这个方面倒不得不服气了,而且我不但要服气,最好还要向你学一学分辨的方法。
一边想,一边打算开口,但是他向来高傲,要他向诸葛亮低头实在难度不小,所以心里有求教之意,嘴里却道:“我却不信!你的舌头,连好酒与劣酒都分不清,哪里分得清淮水与泗水?”
诸葛亮笑道:“不然。不能辩酒者,舌头不长受刺激,正好可以品味水质;酒喝多了,舌头变得麻木,当然分不出水的滋味了!”
原来诸葛亮此时年纪不大,虽算不上不善饮酒,但比起庞统却不止逊上一筹。而庞统饮酒,可说到现在这个年岁,还不曾喝得痛快过。
庞统反驳道:“水虽比酒纯净,但毕竟也是有滋味的,我这舌头,都能分辨得出酒中各品,哪有分不出水质的道理?”
诸葛亮道:“那么你能从酒味之中分辨出这酒产于何时、何处,又是何地的水酿制而成的么?”
庞统又是一怔,良久方茫然道:“如此说来,我其实连酒也未曾钻研通透?”
诸葛亮见他有些失魂落魄,连忙道:“饮酒之时,只要好酒便可,哪还管它来自何处?”
庞统摇摇头,心道:我自负于饮酒豪爽,却原来于牛饮之时,只知道它好在哪里。却从来不管它为什么好,其实只要我细细分辨这酒中真味,练到能辩百味甚至能从酒中辨出酿酒的水质,再结合所学的地理,岂不妙哉?
他沉默了一阵,忽然喃喃自语也似,对诸葛亮道:“看来你我周游列地,只看山川风物、拜访名士还是不够啊!”
诸葛亮道:“哦?庞兄有何见解?”
庞统道:“我自叔父处,得到他的精心传授,只地理一节,就背了不下几百道图本。不过实际道路如何,终要亲自验看,才能放得下心来。我这一路,只顾寻访人物,锻炼口才,忘记了验看地理,也不记得印证天文。将来若寻到可投奔的人主,你我却只靠纸上之图,再按图索骥,此实是重蹈当年赵括的覆辙,这么一想,不由我不经出一身冷汗来!”
诸葛亮深觉他说得在理。连车里的江四九也觉得庞统虽然盛气凌人,但能背的下那么多的图本,也算是个又真本事的人,又听诸葛亮道:“我倒是记得住沿途的山川道路,却苦于天下太大,难以一一遍走,因此脑中形不成一个大的轮廓,只有细节而已。”
庞统建议道:“此去你家还有十来天,不如每逢驿馆,我就画下背过的图本,你则把我们游历、打听过的道路画成图本,然后做一个对照,再合二为一如何?”
诸葛亮笑道:“此行大妙!”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一边走,一边开动脑筋,定下今晚要画的东西。
但江四九心中却想:你们都去画图去了,谁给我治这怪病?
第125章 V章
到了傍晚,一行人到达驿馆。
江四九因在路上被庞统再三叮嘱,紧闭双唇,一言不发,任由庞统把她扛下去,立在门边,头脸则用一块大巾盖住,有人上前询问“他怎么了”的时候,庞统就答“受了风寒,不宜见风”云云。
“诸葛小弟”呢,就一个人先去办理入住的手续,有人将马与车牵走,然后他才走过来,羽扇一招,示意庞统跟上。
庞统气哼哼地把她扛进门,放在榻上。
江四九见进了屋子,方才问道:“对了,我这药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诸葛亮深思地:“……我不知道。”
江四九睁大了眼看着屋顶:“什么?你不知道?你给我吃的药,你会不知道药效么?”她这一着急,声音都跟着大了好多。
庞统在一旁提醒她:“小声点!你想把人都招来么?!”
诸葛亮拿扇柄敲了敲自己的头,道:“老实说,这药并不是我调配的,所以并不清楚它的效力到底怎么样。”
江四九压低了一点声音,但是还能听到语气里有点咬牙切齿:“你不清楚它的效力,还敢给我吃?”
诸葛亮笑着解释道:“我是不清楚这药具体的配方,不过的确是救命的良药。是当初前我在路上遇着的一位神医交给我的,乃治疗刀伤的奇药。而且,这药当中,还掺有抑制疼痛的东西,只要用酒服下,便可数日不痛。”
江四九道:“可我现在不是数日不痛,是数日不动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葛亮略有赧色,道:“这大概是……当时我情急之下,身边只带了这么一颗药,就给你吃了。这药可能……”
江四九道:“可能怎么样?”
诸葛亮道:“……也许……”
江四九看着他:“也许?”
诸葛亮:“大概……”
江四九:“大概?”
诸葛亮:“嗯……”
江四九急道:“到底是怎么了,说呀!”
只听“扑哧”一声,不用说,一定是庞统在一旁笑出了声,他不仅“扑哧”,还“哈哈哈哈”地,完全不给任何人面子。
好在诸葛亮早已习惯,江四九想瞪他只能瞪着屋顶,所以大家都无视他。
诸葛亮忽然道:“对了,你是去兖州投奔亲人么?”
江四九不为所动:“到底那药是怎么回事?”
诸葛亮道:“我只是说,我们刚打听到兖州的一点情况。”
江四九一听这话,立刻忘了要问的事,赶紧道:“那兖州那边怎么样了?”
诸葛亮笑道:“这样吧,我现在一边替你治病,一边告诉你兖州的情况,好不好?”他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语气里带着三分哄小孩的意思,虽然他在江四九眼中才是个小孩。
不过,江四九还真吃这一套,一听这话,乖乖点头。
庞统对诸葛亮看看:还是你讨人喜欢,莫非是因为你长得比较漂亮?
诸葛亮也对他看看:说句好话又不会死人,没事总是挤兑别人,人家会高兴么?不高兴的时候能听你的话么?
不过他也知道,要是别人太高兴,那他庞统八成就不高兴了。不过呢,他做起事来还是很不错的,比如扛东西的力气倒还真大——
他一边想,一边抽出了一根筷子,搁在江四九的嘴边,道:“衔着。”
江四九奇怪地问道:“这是治病的?”
诸葛亮点头道:“不错。”
江四九虽然还有点怀疑,但毕竟对方毕竟是鼎鼎大名的诸葛亮,又救了自己,就张开嘴,把棍子含在嘴里。
诸葛亮叮嘱道:“咬紧一点。”
江四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死死地咬住。
诸葛亮再对庞统道:“麻烦你给她翻个身,把头悬在塌的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