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的一碗。
递回过去的时候,南久卿道:“师父莫要给师妹盛太多,晚上会积食的。”他这么说着,态度显得从容,就好像与她相安无事一般。
迟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倒是唐淮墨回了话,“无碍。”
他拿起迟墨手中的瓢羹放进了碗中一并放在了她的面前,“宝儿喜欢吃便多吃一点,一会儿我再去熬碗消食的汤药便是了。”
听到这句话,迟墨拿起碗的手竟然带上了几分轻颤。
……师父绝对是宠徒弟宠到毫无原则的那种。
南久卿没再说话,迟墨也不说了。
等她将手上满满的一碗酒酿圆子吃完后,师父问她是否还要再添时,她果断地摇头了。
见她拒绝,唐淮墨也不说什么,只是等着南久卿也吃完后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汤碗。
迟墨抬头看了眼南久卿,又很快低下了头,帮着唐淮墨一起收拾。
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家师父是否知道师兄那极度厌恶别人触碰的怪癖。
等她再度将头抬起时,眼前已没了南久卿的身影。
手中抱着一叠汤碗的唐淮墨见她定定的看向门口,将她的疑问明了于心。
“卿儿每在这时都会去采药。宝儿若是要寻卿儿的话可去浣花溪找他。”
迟墨点点头。
他们将手上的汤碗放进了东厨,然后一拐就又回了书房。
至于洗碗这种事自然是轮不到他们自己来做的。
虽然唐淮墨喜欢凡事亲力亲为,但是不管怎么说,谷里还是有不少的侍女的。
走回书房的路上时雨水还在不停地落下。
露珠打在房顶,顺着凹槽滑下,又从飞檐上淌落,一滴一滴地打在回廊的美人靠上。
唐淮墨让迟墨走在里面,自己则是在外道上慢慢地走着。
夜深花眠,寂雨悄至。
迟墨和唐淮墨借着穿花廊中挂着的几盏轻轻摇曳着的灯笼才走回了书房。
唐淮墨先迟墨一步推开了屋子,将桌案上的蜡烛点了起来。
借着微微晃动的灯火,迟墨倒是看清了唐淮墨湿了一边的袖摆。
想来应该是方才外沿的雨水从飞檐上滴落的时候无意中带到他衣衫上去的。
见唐淮墨并没有在意的样子,迟墨不由出声说了一句,“师父。”
她指了指他的袖摆,“衣服湿了。”
唐淮墨最开始被小徒弟叫住回头的时候还以为是小徒弟吃撑了觉得不舒服,正要询问,却没想到她关注的却是这个问题,不禁将眼神放柔了许多,“无碍。”
迟墨没听他的说辞。
唐淮墨和她家哥哥在某种定义上如出一辙。
她伸手直接捞过了他的衣袖,然后拧在一起想要将布料里含着的水挤出来。
但是没成功。
毕竟只是被雨水淋到了一点,她的力气也不算大,没法像拧干洗净的衣服一样,挤出一地的水来。
“我来吧。”
这么说着,唐淮墨拂开衣袖。袖摆的水渍就在他手指的游走间顷刻就恢复了平整和干燥。
迟墨:……内力真好用,我也想要。
唐淮墨回过眼神对着迟墨抿起唇角笑了起来。
悄无声息的笑容在眼前绽开。
他唇角的弧度就像玲珑剔透的水晶一般在曳动的灯火下闪闪发亮。
有些人的笑容能令人忘记呼吸,有些人的笑容能令人忘记时间。
而有些人的笑——能令人忘乎所有。
迟墨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她回过神,也笑了起来,“师父应该多笑的。”
唐淮墨慢慢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底只有她闪烁的笑意是明亮的。
他低下头俯视着她的笑容,而后对着她说道:“如果宝儿愿意一直这么笑着的话,我也可以做到……”
闲庭信步,烹茶煮酒,过着闲庭信步。
她本该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有生之年里诸事顺心遂意,无波无澜不经雨雪摧折。
若她愿意,烧琴煮鹤,对花啜茶,松下喝道——无不可。
迟墨一怔,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乍一听像是情话,但是一旦是从唐淮墨的口中说出来的,那么在她眼中,所有的暧昧气息也就都荡然无存了。
就在她想说些什么时,书房门被人轻叩了两下。
随即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侍推开门,送上了一封被洁净的樱色信纸封住的书信,“谷主,这是永蛰谷的人送来的。”
唐淮墨接过便拆开了信封。
展开的信纸上誊以娟秀的字迹。
他扫了两眼,只看清了中间的两个字便就立刻将手上的信纸折了起来,深深地蹙起了眉。
迟墨略有些不解地去看他的脸,却措不及防地迎上了他正低下来的眼神。
“宝儿……”
唐淮墨的唇瓣轻动了两下,最后念出了她的昵称,“宝儿可想嫁人?”
迟墨一滞,有些错愕。
被他手指掐住折痕的信纸上,指尖轻轻地覆盖着两个字。
——求亲。
第四十五章
迟墨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唐淮墨就顺势收住了话匣,浅尝辄止。
在接下去的几天他都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件事。
而从永蛰谷送来的信亦是在他手中不知去何处向。
迟墨奇怪了一阵子便也就放下了。
他不提,那她也不必说。
毕竟谈恋爱和嫁人不一样。
如果是谈恋爱只是两个人之间的风花雪月,那么嫁人就是两大家子的雷霆轰鸣,茶米油盐酱醋茶,生生能把一个姑娘熬成黄脸婆。
好在新时代的法律条文中对于女性的权力有着名门规定。
时代更迭,日新月异。每一个存活下来的自然人都受有极高的权利,其中女性因各方缘由所享有的权利和待遇都要远高于男性。
——她的世界是一个与这里截然不同的时代。
翌日拂晓,宿雨初歇。
迟墨听着阳光乍破的声响换去身上的旧服,推开了窗子。
天光微熹之下的院子还带着些潮湿的气息,窗口下翻起的泥土中夹杂淡淡的草腥味。
唐淮墨比迟墨先一步看到了她。
“宝儿。”
迟墨一顿,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在这里。”
他向着迟墨站着的窗口缓缓走去。
竹屋的地基也不知道有多高,平日里高她两个头的唐淮墨此时站在窗外竟还要微微地仰起头来看她。
迟墨倚在窗口,还未来得及梳起的如雪长发顺着她垂下脸的动作从耳边滑落,似有若无地拂过了唐淮墨的眼尾。
倏地,唐淮墨抬起左手——
那是一枝桃花。
繁艳、辉煌、盛丽……用多么曼妙的词语来形容它都可以。
“也是入夏了,桃花也都开了。”
唐淮墨这么说着,捻着桃花的手对着她示意了一下,让她低下头来。
迟墨踌躇了片刻,还是将手掌压在窗柩上,自己低下头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靠的很近。
唐淮墨疏朗的眉眼旋即在眼前慢慢放大。
很慢很慢的速度,每一分距离的缩短都带着他手中桃花流转的越发馥郁的味道。
直到最后,他将下唇虚靠在她目光下垂之处,举起了手上托着的桃花,准确无误地别入她的耳上。
“可喜欢……?”
迟墨心神一晃。
等到唐淮墨抽回了手,她还是觉得别上桃花时,被他用指尖无意摩挲到的耳尖带着几分烫灼的热度。
沉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该说些什么来回应,便忙又开口道:“喜、喜欢。”然而话一出口却不由磕绊了一下。
迟墨又顿住,缓了一会儿,打算对着唐淮墨重说一遍。只是眼神才一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她就看到他笑起来的一幕。
“宝儿。”
他笑着指了指她的耳尖。
“耳朵红了。”
迟墨顿了好一会儿:“……哦。”
她像是没事人一样将话应下,淡定回身,耳尖却更红了起来,然后……果断地捏着耳朵蹲下了。
老实说,这种感觉很奇怪,就连迟墨自己也无法说清楚。
也不是没有人给她送过花。花时暮也曾送过。很多人都送过。但是——
迟墨放下了手,交叠着靠在了半蹲着的膝盖上。
但是感觉不一样。
很新奇的感觉。
是因为师父和哥哥很像的缘由吗?
迟墨有些困惑。
她尝试着想象了一下画面——
……嗯。想象不出来。
哥哥怎么看都没有师父的文艺细胞。
身为一个理科生,他平生做过的最为文艺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抱着小时候不肯喝药的她捏泥塑。喝一口,捏一只小兔子。再喝一口,捏一只金丝雀……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她最爱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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