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冲因笑道:“小丫头不要担心,今儿这一次就让你家姑娘吃吧,有我在一旁看着,哪里会出事?”
团团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有你这个酒缸在,怕才会出事呢!”
弄玉扑哧一笑,谢冲摸了摸鼻子,向弄玉低笑道:“你的这丫头,好一张利嘴!”
偏那团团耳尖,把这话听了去,便笑着嚷道:“我又不是老虎狮子,没长利齿,不吃生肉,怎就有一张利嘴了?”
席间之人听见,大惑不解,因问她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团团便把三人的对话讲了,老太太笑道:“这丫头是个好的,直言不讳,若生是个男子,怕不是个谏臣呢!”众人都笑起来。老太太便令丫头们出院子自去玩耍。
说话的这会子,弄玉酒气便浮了上来,粉脸潮红,越发妩媚。谢冲忍不住凑上去,却闻得她身上一股淡淡的幽香,闻之销魂蚀骨,深吸了口气,一把抓住她柔腻的小手,那冰凉的触感令他微微醒神,正要问她佩了什么香囊,却见弄玉一把抽出手,笑道:“四哥莫不是把我当成了你哪个红颜知己?”
谢冲怔住,忙作揖赔罪。弄玉笑道:“你这样随便的拱一拱手,就让我饶过你吗?简直太没诚意了!”
“依三妹之意,我该怎样才显得有诚意?”谢冲咬着牙笑。
弄玉计上心来,向对面戏台上支了支下巴,笑道:“四哥纡尊降贵,上去客串一回如何?”
谢冲愣了愣,笑道:“既然三妹瞧得起我,我上堂唱它一回又如何?”
这一说,在座的人便都起哄起来,特别是未出院子的丫头婆子们,见谢冲要唱戏,全都轰动起来。老太太亦乐不可支,想起那日院中所听见的唱词,便令他唱《惊梦》一折,谢冲轻轻揪了一把弄玉的脸蛋,才起身去后台装扮。老太太忙令迎春回屋取了眼镜戴上。
弄玉说不出来的爽快,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见那台上杜丽娘唱到:“泼残生,除问天!”一句,便作捧头睡状,弄玉便知谢冲扮演的柳梦梅将要出场。果不然,谢冲持了一截柳枝上来,那扮相十分的光彩夺人,且行且唱,见之佳人便调戏道:“小生恰好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书史,可作诗以赏此柳枝乎?”那杜丽娘羞答答的背转过身去,谢冲绕上去笑道:“小姐,咱爱杀你哩!”接着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真真把个柳梦梅扮演得入骨三分,缠绵风流!淑珍因向李夫人笑道:“婶子,你瞧冲弟,穿起这戏装来真真俊得很,唱起来倒也是有模有样的呢!”
李夫人听了,笑道:“他也只有在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上有些手段罢了。”
少顷,一曲唱毕,谢冲卸妆归来,弄玉对她竖起大拇指,谢冲不知何意,弄玉便笑道:“四哥演得真好,大家都爱煞你了!”
“扯谈!”谢冲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给你个榧子吃,让你再算计我!”众人都笑起来。
久坐,李夫人略感胃胀,便出席笑道:“想来大家都吃差不多了,且去院里走走消消食去吧!”老太太也正有此意,于是大家出席,都跟着老太太游玩。谢冲被李夫人撵回了屋读书。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来说:“谚哥儿茗哥儿落水了!”
众人大惊,李夫人忙问道:“人呢,可有救起来?”
“救起来了!救起来了!”小丫头点头不迭,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是三姑娘屋里的团团救了两人上来,如今已抱到三太太屋里去了。”
弄玉听了,忙走出来问道:“团团如何了?”
小丫头说道:“团团无事,已被周嬷嬷扶回弄萧楼了。”
弄玉闻言,大松一口气,陪着老太太去了政和苑。一踏进院子,便见一个丫头跪在廊上哭泣,弄玉觑了两眼,却不知是谁,只得进了屋,瞧见谢谚谢茗两个孩子都睡在床上,三奶奶和赵姨娘坐在床沿淌眼抹泪,而袁夫人则阴沉着一张脸。
“孩子们如何了?”老太太一进屋就问,袁夫人迎上来,说道:“孩子们都无事,只被吓住了,哭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哄住,如今睡了过去。”
说话的当儿,那丁大已领了大夫前来,大夫不敢抬头,忙上来向老太太请了安,方替两人诊脉。弄玉担心团团,便请求老太太允大夫过去替团团诊治。老太太应允,待大夫诊完,那丁大便带了他过去不提。
这里老太太厉声问道:“你们哪个与我说说,两孩子同时落水,是怎么一回事?”
赵嬷嬷忙站出来,说道:“回老太太,都是昙花那丫头照顾不力,才累得两孩子落水。”
老太太听了,便令她讲清楚。赵嬷嬷说道:“今儿下了雪,叔侄两人要出去院子玩,我们太太不放心,便让昙花跟着去照顾。可这昙花却疏于职守,嫌天太冷,便偷懒回屋子休息,哪里想到,哥儿两个就此落了水呢?”说完,竟哭了起来。
老太太火冒三丈,怒道:“这贱人在哪里?把她给我叫进来!”
赵嬷嬷忙道:“在外面跪着呢!”说着,不待人吩咐,便出去把那昙花拉扯了进来跪着。
弄玉看去,见她小脸煞白,头发也有些散乱,嘴角亦有丝血迹,像是遭了责打。说来也巧合,自己和嬷嬷正待找她探真相,她今日却犯了事,既如此,少不得要提前问她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慢慢说道。
昙花先时一言不发,只老太太把手掌一拍,抖了两下,便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起来。
原来谢谚谢茗两叔侄,一出屋子,便如脱了笼头的野马,这里摘花,那里爬树,玩的不亦乐乎,昙花便劝道:“两位哥儿,我们出来很久了,怕是太太正找呢,且回吧?”
“你自己回去,我们等会儿自会回去。”谢茗蹲着身子正和谢谚拿树枝掏蚂蚁洞,于是头也不回的说。
昙花便假意威胁说,要向太太告发两人。谢茗转过头,瞪她一眼,嚷道:“你真讨厌,叽叽喳喳的吵死了!赶快给我滚回去!”
“你不怕她告状?”谢谚笑嘻嘻的说道。
昙花正待说,却听谢茗嗤笑道:“谚叔的胆子怎么那么小,拇指点小事还怕告,就算她告了,小爷也不怕。”
昙花听了这话,气得够呛,本要发作,却见谢茗起身,背着手走过来,仰起脑袋问道:“昙花姐姐,你头上是什么花?我好像见父亲摘过一朵,送给了一个小美人,你蹲下来让我瞧瞧如何?”
“你小小年纪也知道喜欢花了,必是三爷教的。”昙花一面说,一面蹲了下来,却不知谢茗假借相看之际,竟偷偷放了几只蚂蚁在她衣领内。昙花吓得大叫,急慌慌的扭头扯衣服。谢茗谢谚两个孩子却幸灾乐祸的做鬼脸,还说那蚂蚁咬人,昙花一听这话,顿时魂飞魄散,提起裙子飞快的跑了。待换好衣服再去,两人已经落水了。
弄玉听到这里,已经明了,定是团团从席间出去,见到两个孩子落水,便跳进池里救了起来。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忙向李夫人说了一声,悄悄走出屋子,回了弄萧楼。
彼时,团团正躺在床上,便问周氏团团身子如何,周氏说并无大碍,弄玉听了,便坐到床沿,团团忙要坐起来,弄玉立马按住她,说道:“莫要起来,赶紧躺着休息。”
团团因笑道:“小时候我也落过水,休息一下就好了,并不碍事的。”说了几句话,圆圆端了药上来与她吃了,少顷,终是睡了过去。
弄玉出屋,便把刚才的事向周氏讲了,周氏说道:“此番你不说我也会找个机会,去问她一问。”
作者有话要说:
☆、撵她出府(小修)
对于昙花,老太太先让人带下去关了起来,便与袁夫人商议该如何处罚。按照她的意思,便让袁夫人赏那丫头五十板子了事。一则两个孩子恶意捣乱在先,二则她年纪大了,儿孙绕膝,心就变得慈悲起来,相信因果轮回报应之说。
但那赵嬷嬷竟走出来跪到地上,众人不解,袁夫人忙斥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起来?”
赵嬷嬷哭道:“太太,您为人良善,平日里为丫头们揽了多少不是,我只当看不见,可要是有那起心怀叵测之人,借着您的袒护便作威作福,我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须把她供出来。”说完,便向老太太哭诉昙花的一桩桩罪,说她如何不要脸的勾引老爷,又如何的欺善怕恶,敲诈勒索,简直是做尽了天下的恶事。
老太太虽不全然相信,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便说道:“这丫头看着是个老实的,却不曾想竟是个如此不要脸的主儿,真是人不口貌相!三太太善意待她,她背地里却干出这样的事来,可想是个贱骨头,这样的人留着无用,倒生是非,趁早打发出去才好,三媳妇也莫要再偏袒她,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袁夫人忙道:“此次我也必不姑息的,只等她老娘进来把因由讲了,才让她领女儿出去,方不叫人说我们侯府不讲情面。”
老太太听了,觉得袁夫人此举十分妥当,遂点头道:“你做这些事一向很有分寸,我唯一不满意的就是你对屋里的丫头们心肠软了些,殊不知主子越是纵容,奴才就更任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