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听柳嵩说完,忖他平头百姓一个,几时能跟皇亲国戚有了干系,当他吹牛屁,却还是将银香球儿认真裹了贴身小衣里,夹在胸脯中央两团雪软当中,当个龙宫夜明珠一般珍惜着,又悄悄望柳嵩一眼,蹙了眉尖提醒:“就当没这打赏,舅老爷吩咐的,婢子也得肝脑涂地。只舅老爷应承过,说是库房那事儿办好了,就拟日子迎腊梅过门,腊梅一个字都没忘,可眼巴巴瞅着呐。”
偷匙一事重大,不搬出这条件,怎能换得到腊梅舍得一身剐给自己办事?
柳嵩当时也就信口一说,甭说瞧不起这低贱粗鄙的内宅丫头,就算有这意思,留在桐城的那母老虎也不得依自己在外头讨小的,这一路来肇县的盘缠和结交人脉的生意本儿,还都是那岳丈家给的呢。
想着,他将腊梅揽了过来,手摸进胸衣内,把玩着打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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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柳嵩那头,这日跟柳倩娥大致说了叫欢娘帮手铺面的意思。
本来这事儿有些说不过去,颇棘手,却也刚巧叫欢娘碰上了好彩。
郑济安前几日陪霍怀勋下曹家庄时,在水田边摔了一跤,当时不觉什么,回来后一夜之间脚背肿了老高,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地,本就身子骨脆,这一下,虽不曾摔个半死,却也是半死不活了。
铺子那边大半交给成管事与柳嵩交替督促料理,郑济安哪儿还管得着别的,每日挺尸床上,嗷嗷指天怨地大骂霍怀勋都没功夫。
柳倩娥晓得这胞弟怕是于心不死,却拗不过痴缠,无非内宅女眷在屋院里头搭个手的事,又正是家中多事之秋,便也不说什么了,只提醒柳嵩先别跟姐夫说,免得又叫他多操些心。
柳嵩点头应下,心不在焉接道:“要不要我跟铺头那边打声招呼,去姐夫旁边伺候几日。”
柳倩娥见他漫不经心,哪像是真的关心人,晓得也就是个客气话,摆摆手:“歇了几日,敷了几记膏药,也能下床走动了,就是心情不好才不愿意出门罢了,不中用哇,跌一跤,把一点儿男人劲都跌没了。你将外务给他打理好就得了,用不着去当孝子,”顿了一顿,语气变了:“再说了,伺候的人多着呢,有人贴着像膏药,扒都难得扒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郑家夫人!”
柳嵩晓得这姐姐又来精神了,也就陪着笑道:“姐夫摔跤这机会,可别好事了那高姨娘。她会做样子,大姐就算懒得做,也得交给别人去做,杀她风头。”
柳倩娥当然明白弟弟说的别人是谁,颇有些烦:“你不知道,那妙姐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巴!上回我叫老爷去她那边儿过夜,老爷难得听了我的,当天回家就去了,结果第二日又转去了瑞雪院。我一问妙姐身边伺候的鸽儿,她说妙姐还是跟往日一样,做事笨手笨脚,浑浑噩噩,五六岁的娃娃都不如,老爷去了,连给他摘个帽子脱个衣服都是蹑手缩脚,捧个茶摔了,泼了人一身,老爷说了两句,声音大了些,她硬是吓得躲墙角不出来了……你说说,我要是个男人,我也是喜欢不起来哇,更何况我家这老头子尝惯了高翠翠那狐媚子劲儿!”
柳嵩声音压低,一笑:“姐姐当初选了这名小姨娘进门,不就是看中她像个五六岁的娃娃么,现在又怪什么烂泥扶不上墙。”
当初柳倩娥给郑济安主动买妾,一是迫不得已为承继香火,二来也是为打压高翠翠,可又怎会真心给自己多安个锋芒盛的敌手。
挑那些粗丑的,显得自己居心不好,又压不住姨娘,郑济安更不会瞧得起。
刚好从桐城返乡路上,人牙子来信儿,说临近的乡下闹了一场瘟疫,一个私塾先生家里人都快死绝户了,剩下一个女儿,实在难得养得起,又不忍心叫她跟着一起饿死,当婢子嫌糟蹋了,只四处打听,想托付个清白好人家当妾,又说那女孩儿长得倒是不错,白白净净,秀秀气气,不像那些个乡下大脚粗丫头。
柳倩娥将人拉来一瞧,乐了。确实标致年青,还识字,爹爹更是个秀才,不胜过高姨娘百倍?最可心儿的是,妙姐的漂亮,难够得上威胁,估计是乡下人,憨厚老实,像个鹅似的,缩成一团儿,话都不敢多说,正合自己拿捏。
谁想接回来才知,这妙姐竟是过了头的痴,完全吃不住那老头子,别说代自己应付高姨娘了。
听了柳嵩话,柳倩娥面色一讪:“是,我是满意她性子才领回来,可,可这也太傻气了啊!我买个柿子还能吃呢!说她有病吧,她能吃能睡!说她是个白痴吧,看着也不像哇,还会画画写字呢!唉,总归是我看走了眼儿。”说是如此,还是叹一声:“我这是过的什么日子,一边儿得防着贱人,一边还得教个傻子!倒霉。”亲自领着焦婆子,去了西边小院儿那头亲自调/教妙姐,打算叫她换下高姨娘,去侍奉养伤的郑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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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嵩这边打了招呼,也就从郑家香铺内遣人先带些简单的笔头事情回宅内,转给欢娘手上。
中间总得有个交手人,韩婆子懒惰,又是个老油条,脾性掐不准,欢娘想了想,怕她懈怠或者污了自己钱银,递个信儿过去,叫袅烟帮忙着两边传送着。
袅烟是关不住的人,一听能时时出门放风,欢喜还来不及,忙不迭应下。
这时代办公自然没有高科技,但每一担进出的库存货物却还是得真刀实枪地明白记录,尤其是郑家的香粉铺,比上不足,却也总算这一带同行里的龙头旗舰了,近旁县镇的同行小店每隔些日子,都会来进货,所以出库单入库单还不少。
香铺送来的纸单上包括库单和货单,前者是针对铺子内部流通使用,后者是随货一道给客户的,若是熟客或者货大,货物会由郑家伙计赁车派去,故纸单上还包括送货的具体府宅与主家名讳。
香料名称繁复杂陈,多了叫人看得眼花缭乱,说到底,却也只是个不费脑子的重复工种,照着原纸誊撰,再送去铺内扎成整部,没过半日,欢娘也就上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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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娘将头一次的誊写成果叫人送去店铺后,被伙计顺手置放在铺子里的柜台角边几天。
柳嵩这日得闲,倚在铺子柜台,拿起来随意一看,瞧那字迹,先还没注意,再想起是哪个的墨宝,倒很有些意外。
家中那小姨娘生得娇滴滴,可字却是一钩一捺,一折一撇,煞是行云流水,有点儿劲道气魄,若不说,还当是个小少年写出的。
柳嵩看着那字,只忖总算是跟那宅内的小娇娘拉扯了干系,不自觉摸了摸脸上刚结痂的指甲印儿,打心眼儿笑咧嘴,自己这边刚刚结交了昭武校尉,家里那病怏怏的姐夫哥再两脚一蹬,好日子就算是真正来了。
想着,他不由拨弄了两把算盘子儿,又将欢娘碰过的库单捏在手里摩,只当是蹂那小娇娘的玉肌雪肤,正白日里发大梦,听店子阶下传来脚步声,走来煞是眼熟的一道身影。
☆、错调脂粉
郑家香铺对着县内主街,柜台前面是一条官道,沿边一溜儿酒肆茶寮、贩夫走卒,铺子门口向来聚着临时待客拉活儿的马夫轿夫,因逛香铺的贵户女客居多,甚或还夹杂几名不及驱赶的叫花子趁机混了进来讨钱。
铺子门口白日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已成一道风景,这会儿阶下身影走近,人群却渐而安静下来,又慢慢退散开去。
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面白无须,眉清目秀,堪比女子,一副武官精贵装扮,正皱着眉头,嘴巴里吆喝着驱走一干白丁,为后头的主子开道,声音雌雄难辨,叉了腰就斥:“穷鬼还不滚远些!堵了个水泄不通挡了爷的道儿,将你们个个叉进衙门大牢里去关个七八上十天才晓得厉害!”
有个不知好歹的小叫花子看不清形势,只见来人衣着锦绣,不像普通布衣,傻里傻气上前举手讨铜板,那白面男子发烦,抬腿就踹去:“当我跟你说玩笑话!”
这人正是陪同昭武校尉一道来肇县的副尉官儿窦小凤,也是郡王府出身的阉奴,自幼在岳河郡王旁边伺候着长大。
本朝阉宦之职大半只司府邸内务,不得逾越政事,更不得插手军权,可这窦小凤被主子谏上,弄了个副尉军官的职衔,可见极其得宠。
其人跟霍怀勋关系好到个不行。
据闻霍怀勋当年凭戴罪之身踏进郡王府门槛儿,窦小凤也是推手之一。后来将岳怀勋引荐为主子跟前红人儿,二人更是沟壑一气,结党甚深,这回也是在郡王吩咐下,担着副尉的辅职,同霍怀勋一道来肇县。
柳嵩一见打头这位,忙不迭放下手头事。
去城东客栈找了霍怀勋几次,帮着传信儿的便是这阉人,见了几次也算熟人脸孔了。
最后一次见面,霍怀勋接了柳嵩带去的那份伴手礼,并不说什么,只赏了几盅好茶,拨了两个金贵饰品给他,叫他回家等信儿,再无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