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这一条在聚会上显然是不适用的。为了让小年儿过得热闹些,吃到肘子的静嘉一脸餍足地打破了沉静:“不知可有酒来助兴?果子酒便可,既是小年夜,不饮酒岂非辜负了?”
果子酒度数不高,又甜滋滋的颇好喝,毓瑾当即同意,也不问大哥的意见,只吩咐人去取酒,一时大家脸上都显出些跃跃之色,敦堂尤甚。只有毓慎,诡异地表现出了一点点不满,仇视的目光刷的一下儿聚焦在了静嘉脸上。静嘉不明所以,却也只是一瞬,毓慎又恢复了正常。
静嘉只当自己晃了眼。
果子酒很快被端了上来,除了毓永面前的杯子还是空的,其他人已经各自斟满了一杯。敦堂示意大家举杯一碰,朗声道:“咱们两家人虽隔着血缘,但比寻常亲戚都熟悉,毓瑾静嘉要好,我待毓慎也是亲兄弟一样,愿咱们以后能一直扶持彼此!”
静嘉没想到大哥平日里一个傻大个儿,在这种场合还挺会说话儿,于是当仁不让,接口道:“大哥说的是,我也祝愿,友谊长青!”
其他人也各自说了几句祝酒词,互相碰了碰杯,极其配合地一饮而尽。
静嘉放下杯子,忍不住瞥了眼大哥——今日虽无血缘,但若静娴真能与毓慎在一起,很快就会有了。
罢了罢了,来日你就会都知道了。
9醉酒
毓永年纪还小,没坐多一会儿就吃饱了,嚷嚷着要去玩,毓慎便让乳娘牵走了小弟。趁这个当口儿,静嘉提议:“咱们干吃干喝也是无趣,不如做个游戏?”
毓慎挑了挑眉,接口道:“那便是行酒令呗?”
“我们玩拍七令吧,简单易学,又考人本事。”
说来,静嘉原本的意思是玩真心话大冒险,可以借机撮合撮合毓慎和静娴,但见此时毓瑾说了旁的主意,也不好插口,只能“入乡随俗”,玩玩古代的酒席游戏了。
毓瑾颇兴奋,大家又很给面子,见并无异议,毓瑾便开始陈述规则:“拍七就是数数儿,轮到七的人则不能出声,只许拍桌子。七呢,又分‘明七’与‘暗七’,凡数字中含有七的,是为明七,如十七,二十七,遇明七便要拍桌案;凡数字是七的倍数,则为暗七,如十四,二十一,遇暗七则要拍桌底。凡是误拍的漏拍的,都要罚酒一杯。大家可明白了?”
见众人都点头,毓瑾便作为第一个人,数了一。
此时席上六人,转下来一轮,第一个“七”又恰好归毓瑾来拍,只见毓瑾轻敲桌面,静嘉忙接上了八,很快这一轮也轮完了。
“十三!”
“十四!”毓瑾话音方落,静嘉下意识接口,才报出数字,席间便哄然大笑。
毓慎哪里肯放过静嘉,用筷子敲着碗沿儿,兴奋道:“说你笨你还不信,才数到十四就反应不过来了!”
静嘉微窘,“我这不是第一次玩儿嘛,还不许我错一回了?”
“许许许,你怎么错都行,反正大家也习惯了,哈哈哈哈哈哈。”毓慎笑着,朝姚黄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上前倒酒。
静嘉可是在21世纪喝过茅台的人,怎么会惧这小小一杯果子酒,当即端杯饮尽,向众人亮了亮杯底。毓瑾激动不已,拽着静嘉手腕道:“你酒量竟然这样好?”
静嘉耸肩,不屑道:“若是旁的酒兴许不行,但一杯果子酒,还是难不倒我的。”一面说,静嘉又一面扬了扬下巴,挑衅地望向毓慎。
毓慎没理她,静嘉也不计较,侧首问毓瑾:“下面,是该接着刚才数,还是重新开始呢?”
“自然是重新开始,你为一。”
静嘉点头,开始了新一轮。
有了前一轮,大家都熟悉了规矩,很快地数到27也没有人出错,毓慎是28,这是“暗七”照理当敲一下儿桌底,但适才静娴才敲了桌面,毓慎也下意识用筷子轻击了一下儿桌子,敦堂没注意,脱口便接了29。
偏偏静嘉一直盯着机会拖毓慎下水,自然无时无刻不观察着毓慎,见他敲错,忙不迭打断要继续接口的毓瑾,指着毓慎道:“28是暗七,你怎么敲了桌面儿?”
毓慎一愣,转瞬也意识到了,静嘉见他表情微变,得意洋洋地让人给他倒酒。“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毓慎闷哼一声儿,仰脖饮尽酒,拍了拍桌边儿,“继续继续,一!”
见这两人互相呛着,大家忍俊不禁,连毓文都是笑着数出了五来。毓慎大概是面上挂不住,把七拍了过去,就用臂肘抵着桌子,两手合拢成拳,顶在额前,挡住了脸,闷声继续数出了十三。
而等到毓慎该再数31的时候,他却不出声儿了。敦堂奇怪,伸手推了下儿毓慎肩膀,只见毓慎眯着眼抬起头来,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含糊地问了句:“该几了?”言罢,便趴倒在了桌子上。
一桌人大惊失色,毓瑾最先推开椅子跑到哥哥身边,静嘉也迅速地凑了过去。
毓瑾摇着毓慎,“哥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毓慎枕在自己左臂上,蹭了蹭脸,并不理毓瑾。敦堂在旁边站得最近,却是束手无策,忙把妹妹扯到跟前儿。静嘉伸手拍了拍毓慎的脸,也问道:“喂,你怎么啦。”
这回毓慎睁开了眼,使劲向后仰着脖子,才看到了静嘉。他咧开嘴一笑,一字一顿道:“倪!静!嘉!”
众人都是一愣,毓慎毫不自知,抬起右臂在半空中挥了挥,然后拽住了静嘉的衣服:“我、我给你买小鸟,你你你你别哭了。”
这回敦堂和静嘉两人都醒过味儿了,对视一眼,由静嘉宣布诊断结果:“他醉了。”
毓瑾似是头一回遇这样的事,满面惊惶:“醉了?那怎么办?要请郎中吗?”
静嘉安抚道:“不用不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只是有点儿伤面子罢了。真没想到……呃,你哥酒量这么不济。”
怪不得刚才我说要酒,这小子用那么奇怪的眼神儿看我呢。静嘉心道。
“那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静嘉看了眼大哥,“哥,你……你背得动他吗?这种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毓慎日后是要入仕的,在酒场文化的社会里,酒量小可是块儿硬伤。静嘉决定先替他遮瞒下来,能瞒多久是多久。
敦堂心领神会,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也许背得动,就是吃力点。”
也是,毓慎虽然个儿没敦堂那么高,但骨架子沉,敦堂不过十六岁,抱个女人没问题,抱个男人……还是算了吧。要是摔出个好歹,静嘉和敦堂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静嘉转头朝毓瑾问道:“可有知根知底儿,信得过的老妈子能把他背回去?惊动的人越少越好。”
“有,我让人去找来。”毓瑾当即吩咐了自己贴身的大丫鬟去叫人,转回身又问:“然后呢?”
“然后?”静嘉挑眉,指了指依旧揪着自己衣服的毓慎,“把这个猪蹄给我拿走。”
厚道如毓文也忍不住嘲笑了一下自己大哥现在的窘状,这回是敦堂上前,微微施力便拽开了毓慎,毓慎很是不满的哼哼了两声。
静嘉装模作样掸了掸自己的衣服,“好了,现在我们继续把饭吃完就好,外面还有下人看着呢,这事可不要闹得人尽皆知。不然等你大哥酒醒了,有的跟你急。”
对于男人来说,酒量小可是个很跌份儿的事情。
静嘉表现出来的胸有成竹让在场各位十分心安,于是也各自落座,不过再喝酒却是不敢了,已经醉了一个,再醉一个可了不得。
大家开始进入闷头吃饭,填饱肚子的环节。
静嘉一面扒拉着盘里鱼肉,将细白小刺一点点挑出,一面偷觑着毓慎东倒西歪的醉相,时不时就想发笑,只好使劲低头掩饰。
正闷头憋笑憋的发颤时候,毓瑾派人寻来的老妈子已经到了。静嘉忙放下筷子,与毓瑾一同把事情原委说了明白,又嘱咐不可让外人知道云云。那妇人爽利应了,见毓瑾也是十分放心的模样,静嘉便不再多言,只道:“咱们得寻个人去看着点儿他。”
毓瑾当即便自告奋勇,就差撸袖子了,静嘉忙按住了她。“你哥哥都走了,你再陪着去,叫人看了岂不要犯嘀咕?不如让大姐姐去,她一向细心,必定稳妥。”
静嘉自以为是对了静娴心思,殊不知静娴很是纳罕,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
毓瑾也是稀奇,静嘉若是主动请缨尚在情理之中,让自家长姊去,便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难得的事儿。
静嘉认定姐姐是害羞,握了握静娴的手,同毓瑾解释:“大姐姐比毓慎年长,好歹能稳得住场面。若是我去,只怕裹乱还来不及,更别提大哥了。咱们在这儿,好歹应应景儿,把炮仗都点了,然后再一齐过去看毓慎,这样可好?”
毓瑾见静嘉思虑周全,便不再反驳。“如此,只能劳烦静娴姐姐了。”
静娴无法,静默起身,与背着毓慎的妇人一道往毓慎的寝室去了。毓瑾见状,附耳向静嘉:“若是你姐姐去了我哥哥房间的事情,传了出去,会不会有人说什么不好的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