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劝他:“你应该和你阿玛多说点。”
“我和他说什么呢?”弘时有些无奈,“和他谈midi吗?他又不懂那些个。”
“你之前做唱片不是还缺钱吗?跟你阿玛说说,他会给你钱的。”
弘时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没出息吗?钱我自己能挣,再说阿玛的那点钱还得攒着给福惠念大学,他穷得跟什么似的……房子都是人家茱莉亚的。”
八阿哥还是试探着问:“弘时,你还在为弘历的事,怪你阿玛吗?”
弘时摇摇头:“没有。”
他忽然笑了一下:“我比弘历可走运多了。”
八阿哥笑起来。
弘时低头看着手指,忽然说:“等他哪天有求于我再说。”
这句话,令八阿哥玩味很久,弘时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他非得等到父亲有求于他,才肯放下架子和胤禛沟通吗?
胤禛现在确实变得比以前穷多了,因为只有他还在抚养未成年人。福惠过了年才参加高考,这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到头来最穷的,成了他这个当皇帝的。
早知道,带点儿金子过来就好了,胤禛不止一次后悔。
大家进来屋里,坐下来寒暄,主人家很客气,煮了热茶给他们喝。八阿哥问,为什么没有带福惠一起来。
胤禛说,别提了,临走就为这个,闹出一脑门子官司。
福惠也想跟着来,但是胤禛不许,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他觉得孩子该在家备考,而且胤禛自己有点私心在里面,他想和茱莉亚俩人单独旅行,不想身边再跟着个孩子。
福惠不乐意,一定要跟着,甚至说哪怕缺课也要跟去。胤禛很生气,把孩子数落了一顿,结果福惠当晚就离家出走,胤禛和茱莉亚找了一晚上,最后福惠在凌晨时分出现在胤祥家门口。
胤禛这次是真的火了,他索性对儿子说,就让他呆在十三叔家里,别回来了。他就这么和茱莉亚出了门,到现在父子俩还僵着呢。
路上茱莉亚和胤禛为了福惠的事,也发生过争执,茱莉亚怪他太严厉,胤禛则认为都是茱莉亚和嘉卉把这孩子给惯坏了,事事都依着他,这样下去孩子永远都长不大。
福惠在胤禛刚刚过来那段时间,还很欣喜,他盼了这么多年的父亲总算是平安归来。但是没多久,男孩就失望地发现,父亲并不打算一心一意宠着自己。他在这群人里面是最小的,弘时弘晸还有十阿哥的蝶姐儿都是成年人,同辈里只有他是个小孩,大家看在他是个孩子的份上,也都让着他。结果父亲过来之后,不仅不惯着他,反而处处给他立规矩。
八阿哥听了胤禛的抱怨一个劲儿笑,他说如果胤禛嫌福惠烦人就干脆把福惠给他,反正他最近也没什么事。
“给你一个了还想要第二个?”胤禛瞪了他一眼,“你这不叫帮忙叫拆台!”
“等开春了我们都回去了,就好了。”八阿哥安慰他,“福惠还小,要人看着。”
“马上要高考了,这还算小吗?”胤禛说完,又看看九阿哥,“不是谁都能养出弘晸那样的孩子。”
八阿哥听出他语气里的羡慕,他笑着摇摇头:“老九的烦恼,四哥你是体会不到的。”
难怪胤禛会羡慕,因为弘晸一直都是长辈们眼里最出色的那一个,按照蝶姐儿的话来说,弘晸就是大家常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在过来的当年,弘晸就考上了大学,因为基础比较弱,弘晸非常用功,整个大学四年都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他的学生生涯过得很节俭,弘晸觉得父亲供他读书,能让他不用像别的同学那样勤工俭学,这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他唯一“奢侈”的活动就是周末跑回家来,让九阿哥带着下馆子,美美吃上一顿,然后再肚皮溜圆儿的“滚回学校”。九阿哥甚至怀疑如果自己不提供这一顿“营养餐”,他那个念书念傻了的儿子搞不好会把自己弄得营养不良。
九阿哥和儿子说,咱家有钱,“你阿玛从清朝开始就有钱!短不了你一分花的!”可是弘晸总说自己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他的物质欲望很低,不像福惠成天叫着要买这个要买那个,大家都夸弘晸是个好孩子,唯有九阿哥不觉得这是好事情。
“物质欲望太低,只能说明他对这个世界不感兴趣。这和没钱所以只能压抑自己的欲望不一样,他这比福惠还糟糕。”
在九阿哥看来,为了一个新手机和胤禛磨半个月的福惠才是正常的,而弘晸这样给他钱他都懒得花,只对书本感兴趣,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弘晸这样子,倒颇有些斯杰潘早年在研究所里那种茕茕孑立的味道了,难道是因为儿子这十几年和斯杰潘走得太近的缘故吗?
九阿哥对儿子捣鼓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也不以为然,他始终认为,儿子不该只和书本打交道,他该和人打交道,和社会打交道,最好是能像自己这样,有较为复杂的社交圈,他不喜欢儿子活得那么单调,一年四季呆在狭小的校园里,宿舍图书馆二点一线,统共认识不到十个人,这种生活怎么健康得起来呢?
因此刚开始,弘晸还和他说说自己的事儿,但那都是研究领域的内容,论文得奖了啊,或者论文写得很不顺、被导师给圈了红圈打回来重写之类的……九阿哥这辈子也没写过一篇论文,他听得一头雾水,就说,既然写论文这么痛苦,干脆别写了,进公司来上班吧。
就因为他是这种态度,后来弘晸就不和他唠叨,转而去找斯杰潘,因为斯杰潘听得懂这些,更不会说“优秀奖才一千块?你阿玛一顿午餐够你写半年论文的了,你还是来上班吧”这种扫兴的话。
“上班上班,我阿玛就知道上班。”弘晸嘀咕道,“可我讨厌公司的那种氛围,我就想呆在学校里。”
“上班有什么不好?”斯杰潘替九阿哥打抱不平,“这个世界永远需要更多的人来参与正常运转,都像你这样,谁去纳税呢?”
弘晸抱怨道:“反正你就最偏着我阿玛。可我是清朝人,清朝人天生就不喜欢上班。”
“连万岁爷都在上班。”斯杰潘正色道,“你阿玛也是清朝人。”
弘晸转了转眼珠:“好吧,就算是清朝人也分二种,一种爱上班,一种讨厌上班。我和廉亲王是后者,我们是讨厌上班的清朝人。”
他说着,自己都笑起来。
一来二去,后知后觉的九阿哥发现儿子都不来找自己了,就觉得,这一定是近墨者黑的结果。
“生个儿子居然像斯杰潘,我上辈子一定造孽了!”九阿哥悲哀地说,“可就算是斯杰潘,现在也不是那样了啊!这孩子,学谁不好,怎么偏偏学他呢?”
八阿哥笑他杞人忧天,大家都认为,弘晸是个非常好的孩子,懂事又上进,能自己把控人生的方向。大学毕业之后弘晸读了研,他选的是教育心理学,研三毕业,弘晸找了所偏远的学校当了二年支教老师,之后又辞职继续读博。
他的每个选择都是自己决定的,顶多事后和九阿哥说一声,九阿哥对此有很多意见,他既对教育心理学这种领域没兴趣,又觉得弘晸当年跑去支教二年毫无意义,但是弘晸明显是不需要他给出意见或评价的,他甚至连钱都不找九阿哥要。
插不进手的九阿哥只好把一肚子话给咽回去——早年他还盘算要让弘晸读相关的专业,然后进公司来帮自己,现在九阿哥是一点这方面的打算都不敢想了。
更让九阿哥烦恼的是,弘晸也快三十了,既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到现在光棍一根。
他一和弘晸谈这件事,弘晸就笑他瞎操心,再问多了就索性说“阿玛你是不是想出柜?先来我这儿打预防针?”气得九阿哥想扇他。
“他可能就得一辈子这么下去了。”九阿哥后来和八阿哥说,“这孩子有问题,结婚是肯定不行了,恋爱也谈不了。这还不如在大清呢,如果是以前,我怎么也得塞给他一门亲事。”
八阿哥没法嘲笑弟弟,因为九阿哥是真的在为此事烦恼。后来他问九阿哥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九阿哥叹了口气,“拼命赚钱呗,得把弘晸养老的钱都赚足才行。他这样子也不像是能赚钱的样子,在学院里混的那点薪酬顶多够温饱,我不能看着我儿子往后变成潦倒的老头。”
八阿哥心里想笑,但又很同情九阿哥。
“八哥,你说,这会不会是我的错?”九阿哥说,“是我那十年放弃了他,所以把弘晸给养坏了?”
“又瞎说。”八阿哥瞪了他一眼,“别什么错都揽在自己头上!就算弘晸做出这样的选择,只要他自己过得幸福,又有什么不行呢?”
九阿哥很茫然,前面那么多年他都为这个儿子骄傲,觉得谁家孩子都比不过自家的弘晸,到头来,没想到这小子在这儿等着他呢。
八阿哥没有九阿哥想的那么悲观,他觉得这事儿靠的是个缘分,弘晸的缘分还没到,勉强不得。况且就算是九阿哥自己,还不是人到中年才在情感上找到了归宿?
关于斯杰潘忽然搬去了九阿哥的住处这件事,在小范围人群里引起了无声的轩然大波。大家都很好奇,但是大家都不敢问二个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