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听出她的怀疑,他苦笑:“所以我要带你去看看,你看了就知道了,茱莉亚,我真的没说谎。”
俩人很快到了年妃的住处,宫人们一听皇上过来了,唬得慌忙进去通报,胤禛拦住她们:“也别报了,何苦让她挣扎着起来?就躺着吧。”
茱莉亚听得懵懂,她跟着胤禛进屋来,就看见,窗前榻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形容憔悴,腹部却微微隆起的女子。那女子一见胤禛进来,慌忙挣扎着要起身来,就这么一点寻常动作,女子却喘得快上不来气,脸色蜡黄里透着惨白。
胤禛赶紧上前扶住她:“你就别起来了。朕带了人来瞧瞧你的病。”
茱莉亚这才明白过来,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年妃,心下不由吃了一惊。
年妃病得很重,哪怕不是个医生,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一点,茱莉亚还记得,当初她在德妃那儿匆匆一瞥,瞧见了年妃——那时候还只是胤禛的一个侧福晋——当年的年妃很年轻,貌美如花,模样像极了范冰冰。
然而此刻,美貌早已被病痛给折磨得不剩丝毫,年妃瘦得小臂枯如柴,脸色黄得吓人。
胤禛在旁边,轻轻叹道:“看出来了吧?我想,八成是肝病。”
茱莉亚弯下腰,仔细检查了一下年妃的情况,抬头又问:“她这样多久了?”
“有好几年了。”胤禛说,“一开始征兆就很明显,呕吐啊,易疲劳什么的,而且胃部总是不舒服……我那时就猜到是肝病,也不知道是甲肝还是乙肝,但又做不了详细的检查。你觉得呢?”
茱莉亚紧皱眉头,她犹豫了片刻,才道:“我担心这是肝腹水,而且已经非常严重了,情况不容乐观。”
胤禛一听这话,心一个劲儿往下沉!
他见年妃支撑这一小会儿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索性让她躺下,又嘱咐了二句,这才离去。
俩人出来的时候,胤禛才对茱莉亚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说福惠这孩子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吧?年妃病成这样,我哪儿还敢碰她?我这儿连瓶消毒水都没有。”
茱莉亚低头沉思片刻,她忽然说:“要不然,就先送年妃过去治疗一下吧。”
胤禛一听,愣住了:“你觉得可行?”
“只是过去一天而已。”茱莉亚说,“做点检查,马上就能确认是什么病——人都病成这样了,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胤禛听她这么说,也放下心来:“如果能治好……”
他说到这儿,忽然犯了难,年妃真的痊愈,不会死在年底,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难道大家一起移民过去,他再和年妃离婚么?
茱莉亚看他这样子,不由抿嘴笑起来:“先把人救活再说,至于其它的,咱们往后再想办法。
第四百一十六章
年妃的事,茱莉亚通知了安德烈,请他辟开一个暂时性绿色医疗通道,等到双方都准备得妥当了,茱莉亚就独自将病重的年妃带去了那边。而且医院方面也做了保密工作,参与的医护人员都是安德烈挑选的核心人群,知道真相,他们也做了短暂培训,比如全部选择了女性,做检查时要称呼年妃“娘娘”。但是不会有人告诉她这是在四百年之后。
包括胤禛,也只和年妃说,给她找了一些特殊的医生,只是检查一下她的病情,所以不管周遭有多么古怪,她都不要害怕,茱莉亚会一直陪着她。
这一趟检查,胤禛没过去,只要他离开大清,副本立即出现,那样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胤禛独自在宫里呆了一天。
次日,茱莉亚就带着年妃回来了。
她带来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年妃的病情到了晚期,就连院方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一般而言就是做换肝手术,但是一来仓促之间没有合适的来源,配型就得花时间,二来,即便做了换肝手术,按照她这样的情况,通常效果也不好。”
胤禛默默听着,其实他刚才看茱莉亚回来时那种沮丧的脸色,心中就已经料到了。
“如果提早五年,可能还有希望。”茱莉亚暗淡着脸色,轻声道,“只可惜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
胤禛点了点头,他哑声道:“那么,你和安德烈的意见?”
茱莉亚深吸了口气:“是这样,安德烈希望由你来决定,如果你坚持要给年妃做换肝手术,那么我们这就去筹备****……”
胤禛摇摇头:“何必让她挨那一刀?不过是痛苦上再加一层痛苦,而且她又不是现代病患,准备手术的过程中,肯定得承受超出一般的恐惧,都到这个阶段了,就让她过二天安生日子吧。”
胤禛这意见,也是茱莉亚心里的想法。
“我带回来一些药物。”茱莉亚轻声说,“如果不手术,那就尽量保守治疗,以减轻痛苦为主。”
也是因为这,年妃和茱莉亚拉近了关系,她虽然并不清楚茱莉亚是什么人,但知道她是个医生,如今在皇上身边,并且深得皇上宠爱——后面这些,当然是宫女们偷偷说给她听的。
年妃没有嫉妒茱莉亚,却非常欣喜,她在病重之余,就将唯一的孩子福惠交给了茱莉亚。
她在病榻上说,自知命不久矣,生下的孩子也都先于她撒手人寰。
“我就是个没福分的,身边只剩了福惠。”年妃说着哽咽起来,她骨瘦如柴的手,牢牢抓着茱莉亚的手,“好妹妹,等我死了,福惠就跟着你,我叫他喊你额娘,求你千万要护他周全。”
茱莉亚对年妃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早年还一度嫉妒她美貌如范冰冰。然而眼下被年妃拉着手,含泪嘱托,一时也心酸不已,于是答应她,无论如何也要照顾福惠到他成年独立。
既然是被母亲嘱咐了,福惠慢慢也开始接纳父皇身边的这个女人,他按照吩咐,称呼茱莉亚“韦姑姑”。福惠还小,没什么戒备心,所以没多久就和茱莉亚亲近起来。
胤禛见此情景,很高兴也很诧异,他说,茱莉亚为什么这么喜欢福惠呢?
“因为他是你的儿子呗。”茱莉亚微微一笑,“不管他是从哪儿来的,毕竟是喊你皇阿玛。再说你看看你自己,身边要是儿女一大群,那也罢了,眼下就这么一个小可怜,我不去疼他,又去疼谁?”
胤禛也笑道:“弘历是你生的,可我看你对弘历反倒不如对福惠。”
茱莉亚抱着睡着的福惠,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瓜,她仰脸一笑:“你还看不出来么?弘历根本不愿意我回来。”
茱莉亚回来,住在宫里的弘历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刚开始那几天,胤禛因为全部心神都放在茱莉亚那儿,一时竟没察觉到弘历的异样。毕竟俩人久别重逢,他是连政务都抛在了一边儿。
等到太监跟他说四阿哥“病了”,几天没去上学,把自己锁在屋里不见人,胤禛这才觉得不对劲。
在此之前,弘历从来没生过病,偶尔说“病了”不去上学,那也只是找借口去做别的事。但是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吃东西不见人,这种情况却十分罕见。
胤禛心知孩子发火了,只好亲自去“探病”。
到了屋里,弘历果然躺在床上,身上是月白的内衣,一头黑发散乱没梳,被子盖着,却没有睡。
即便听见了胤禛进来,少年也没动,他还躺着,脸冲着窗户纸,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旁边太监吓得冷汗淋漓,弘历一向在胤禛面前表现懒散,但是像今天这样,就太过无礼了。
胤禛却没说什么,他先让人退下了。
屋里就剩了父子俩。
胤禛走过去,他想了想:“为什么不去上课?”
“不想去。”弘历声音平平的,“念的那些我都会,去也是浪费时间。”
这倒是实话,胤禛有些无奈:“那为什么不起身,不吃东西也不见人?”
小小少年这才慢慢转过脸来,他望着胤禛:“皇阿玛难道不知道原因么?”
胤禛轻轻叹了口气:“她一回来,你就这样。弘历,茱莉亚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她?”
“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她将要做什么。”弘历盯着胤禛,“她过来,是要把皇阿玛带走,对不对?”
胤禛被他说得无语,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那是后一步的事情了。而且也还没确定下来。”
“那么,皇阿玛打算拿儿臣怎么办呢?”
胤禛吃惊地望着儿子,弘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在男孩的眼眶漾漾,像易碎的钻石,一碰就裂开无数瓣。
“……是想把儿臣一个人扔在这儿?和那个假的皇阿玛作伴,就像弘晸这么多年过的日子那样?”
胤禛被弘历说得一阵心酸,他走到榻前,慢慢坐下,抬手抚摸着弘历的肩背,他能感觉到孩子的身体在轻轻发抖。
弘历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这让胤禛连宽慰他的假话都想不出来。
胤禛只得吃力地说:“这不是还没定么?弘历,咱们还可以想些办法……”
弘历忽然翻过身来,一把抱住胤禛:“别扔下我!你以前明明答应过的!”
被这个温热的小身体紧紧抱着,胤禛再没法坚持,他只好哑声道:“我不会走的,弘历,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