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这时也从轿子里下来,八阿哥走过来:“老九,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九阿哥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
他忽然愣住,因为吴十七弯下腰,摸了一把那沙土上的液体。
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他手上是鲜血!
几个轿夫吓得都叫起来,官员们听见惨叫,也都纷纷走过来,有的就问:“九爷,出什么事了?”
九阿哥更糊涂,他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轿子底下流出来的……”
那小吏冷笑一声:“九爷,您再看看您的官袍下摆。”
好几个官员叫出了声!
九阿哥低头一瞧,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官袍下摆,沾了大片的鲜血!
八阿哥慌了神,赶紧上前抓住九阿哥:“你受伤了?”
九阿哥赶紧摇头:“我没有!八哥,这肯定是哪儿蹭的……”
他的目光转向轿子,九阿哥这才发现,他的轿子底部,呈现诡异的紫红色!
那是鲜血!
在场人一个个吓得唇青面白,议论纷纷!
这时,斯杰潘却慢悠悠从群臣里面走出来,他冷笑道:“九爷,您这顶轿子……小产了?”
这种玩笑在这种时候,听上去不光不好笑,反而显得诡森森让人透不过气!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此事我不知情。”他说完,走回到轿子前,掀开轿帘,直至此刻,九阿哥方才闻到一股冲天的血腥之气!
奇怪,刚才自己怎么没闻到呢?他很困惑,官袍下摆沾了那么多血,他怎么竟一点没察觉?
他一面想着,一面弯下腰,把手摸到轿子座椅下方,忽然,他的手指触到了一个东西!
九阿哥的脸,刷的白了!
直觉告诉了他,那东西是什么!他像触电般,弹回了手臂!
斯杰潘在旁边,笑了笑:“九爷,您在轿子里摸到了什么?怎么又把手缩回来了?”
九阿哥望着他那冰冷的微笑,他的牙齿在轻微发颤!
他现在明白了,自己掉进了一个阴谋,这个阴谋,正是斯杰潘专门给他设置的!
斯杰潘见他不动,索性自己走到他的轿子跟前,探身进去:“九爷不肯说,那我来找找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说话间,斯杰潘从轿子里面,摸出一个东西。
在场所有人,齐声骇叫起来!
那是个喷着血的头颅!
九阿哥,八阿哥,还有在场官员,全部被带回到宫里。
胤禛听说出了大事,龙袍都顾不上换,匆忙从屋里出来,有亲眼目睹场景的太监,将宫门口发生的一幕告诉了胤禛。
胤禛一听,也是骇然!
“从老九的轿子里摸出个人头?!”
“是,奴才亲眼看见的,地上一地的血!真是吓死人了!大家都吓坏了!”
胤禛顾不上细问,跟着太监出去,到了众人面前一瞧,九阿哥跪在地上,他的手上,官袍上,都是鲜血,斯杰潘和八阿哥也在,就连那个人头,都还摆在旁边!
胤禛忍住强烈的恶心,叫人赶紧把那玩意儿收起来,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九阿哥低着头,不出声。
倒是斯杰潘,干干脆脆的把事情说了一遍,他说,起因是自己的一个手下,发现九阿哥的轿子不对劲。
“他看见轿子底下,不停往外渗血,地上是的,轿子停过的沙土上也是,他起了疑心,才禀告了下官,又拦下了轿子。”斯杰潘顿了顿,“却没想到,轿子里藏了这样的东西。”
当着群臣的面,胤禛只好问:“允禟,斯杰潘说的可是真的?为什么你的轿子里会有人头?”
九阿哥垂着目光,半晌,才道:“臣并不知情。”
八阿哥忍不住上前道:“皇上,允禟与臣等一同从宫里出来,上了轿子还没片刻,就被拦下——这人头分明是被谁塞进轿子里的!此事和允禟无关!”
斯杰潘冷冷一笑:“和他无关?从他的轿子里弄出这种东西,廉亲王,您这话说得可有点儿叫人牙酸。”
八阿哥怒道:“怎么可能和老九有关?!要真是他杀的人,他怎么会把人头藏在自己的轿子里!”
斯杰潘慢条斯理道:“就算不是允禟杀的人,那么,王爷,您又如何解释人头不是从别人的轿子里冒出来,而偏偏从你弟弟的轿子里冒出来呢?”
八阿哥也冷笑:“这种事,还不是谁干了谁知道!”
这话语带双关,群臣听了议论纷纷。
斯杰潘也满不在乎:“不管怎样,此事就是与允禟有关!皇上,依臣所见,允禟的嫌疑最大!”
这就是明显的栽赃了,胤禛又急又气,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是又不能公然在众臣面前偏袒九阿哥。
正为难之际,九阿哥却抬起头来:“皇上,既然人头是从臣的轿子里找出来的,此事当然是与臣有关。”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吃了一惊,八阿哥诧异道:“老九,没做过的事,你干嘛承认?!”
九阿哥扬起脸,面容平静:“我并非承认杀人,只是,事情毕竟因我而起,皇上也不能就这么放我回去——四哥,别为难了,还是让内务府的来拿人吧。”
语气平静淡然,竟是毫不畏惧。
既然九阿哥这么说,胤禛无法,只得让人把九阿哥带了下去。
第四百一十三章
九阿哥被关了起来。
又是内务府,又是因为人命案……罢了罢了,他暗想,自己都进来二回了。
他想起了十年前碧桃的那桩案子,不由心里一酸。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被盛怒的康熙关了起来,是斯杰潘跑去他父亲面前,这个又聋又瞎又哑巴的可怜人,在皇帝面前据理力争,才给他争来了开口诉冤的机会。
却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却是斯杰潘把他亲手送进了内务府。
九阿哥非常难过,不是为了自己被搅进这样莫名其妙的案子里,却是为了斯杰潘的那种神色。
他还记得,从轿子里摸出那颗人头,斯杰潘把那人的发辫抓着,将头颅高高举起来,仿佛是想让在场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上,竟然是笑盈盈的。
那是胜利的得意的笑,九阿哥一想起来就觉得心寒!
陷害他,不惜杀人害命来栽赃他,竟然让斯杰潘如此的兴高采烈……
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他明明,是看见死人就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要瘫软在地上的,为什么如今竟变成了这样?!
原因在他,九阿哥心里清楚,让一个善良老实的人变得如此残酷无情,原因就在他自己身上。
当晚,胤禛更换便装,避人耳目悄悄来看九阿哥,他和九阿哥说,案子在查,但他严厉吩咐过斯杰潘,不许动九阿哥一根头发。
“我和他发了火,他虽然很不高兴,但至少听出轻重了。”胤禛说,“老九,你放心,他不敢折磨你的。”
“他到底打算把我怎么办?”九阿哥问。
胤禛一时无语,想了想,他只得说:“可能他只是为了找回面子吧。前些天老十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这也怪我,这十年来我就没管过他什么,他要什么我都答应,没有一点儿约束,结果把他纵容成这个样子。”
九阿哥在阴暗的牢房内,在背光处佝偻着身子,低着头,他说:“四哥,我得谢你,照顾了他那么久。”
胤禛苦笑:“这时候,你又来说这种话干什么?”
九阿哥抬起头来:“不,我是说真的。副本把他折磨得那么惨,要不是有四哥在,他早就死了。如果副本在,他还有个仇恨对象,还能把受的苦都找回来——四哥,他其实是希望我家破人亡,对吧?”
胤禛被九阿哥这一语道破,也不由尴尬起来:“他是曾说过类似的话,但是老九你放心,有我在,怎么都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去。”
于是次日,斯杰潘亲自来了内务府。
起初,他还装模作样问九阿哥一些问题,比如那死者究竟是何人,为什么他会出现在九阿哥的轿子里头。
九阿哥起初始终沉默以对,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些事情,九阿哥的府里管理很严,对奴仆的挑选也十分精细,等闲人是不能接近九阿哥的,自从他知道斯杰潘在监视他之后,为了不给胤禛他们添麻烦,九阿哥又将阖府上下像筛子一样过滤了一遍,把任何有嫌疑的下人全部驱散了。而自己身边,更是只留下最为忠诚的几个老仆。
……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斯杰潘竟然还能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头塞进他的轿子!
九阿哥在心寒的同时,又不由万分恐惧,他真想不通,斯杰潘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发出这份间谍能力的?那颗人头一开始肯定被包好了,所以他刚刚进轿子的时候没有闻到,等轿子颠簸了几步,外包装才破裂,血才渗出来。他的官服下摆全都是血,而九阿哥竟毫无察觉……
他究竟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呢?
斯杰潘见九阿哥始终不予回答,于是让跟随的那个下属,将牢门打开,他走进牢房,看看坐在榻上,一言不发的九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