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那种情况,比如我不在家,上朝或者出门办事,他提出要见我,奶妈就会说我不在家,见不到。这时候弘历就会说,出去,街上等着!”
九阿哥又惊又笑:“哟!这孩子,还知道上街等着?他上哪条街等着?他又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岂料胤禛摇头:“他知道上哪条街等着。”
九阿哥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
“真的,老九你忘了?弘历几个月大的时候,就爱让我抱着满城的逛,不是有一次还冲撞了废太子么,他冲着废太子大哭,把人吓跑了……”
九阿哥瞠目结舌:“就……就那么逛着逛着,他就把全北京城的地图都给记下来了?!这孩子脑子里有gps啊!”
胤禛迟疑片刻,点点头:“恐怕是的。”
“那你如果是去上朝呢?那他还往宫里闯不成!”
“说了的,他会探索这件事的极限,弘历会让车马奴仆在最接近大内的地方等着,他好像明白,宫里不能随便进去,有危险。”
“那如果你不是入宫呢?他也不知道你当天出门去哪儿了呀!”
“他知道的。”胤禛说,“我和他说了。”
“你和一个二岁不到的孩子说你每天去哪儿?!”
“一开始我是好玩儿,出门时,就和弘历说,阿玛今天要去哪儿哪儿。后来就成了习惯,出门前我一定得告诉他我去哪儿了,不然回头就朝我发火。弄得我不敢不告诉他行程。”胤禛说到这儿,又补充道,“他就是要知道而已,也没别的意图。你告诉他了,他就老实了,也不会再发火,就老老实实等你回来,多早晚也安静等着。”
九阿哥呆呆看着胤禛,他心想,这什么诡异孩子呀!
他知道弘历有点不寻常,这二年他经常往雍王府来,也和这小子挺亲近,从胤禛那儿也听到不少弘历的事,但他还是没想到,这孩子会有这么古怪!
九阿哥突然想到一点,他又问:“那,四哥你骗过他没有?比如说是去上朝,其实不是去上朝……”
“骗过,就骗过一次。”胤禛说,“我想逗逗他,就和他说入宫,‘去见你皇爷爷’,其实我没入宫,是和老十七一块儿钓鱼去了。”
“然后呢?”
“被他识破了,气坏了,不吃饭,还把碗都摔了,大哭大闹,我抱着他哄他,结果呢,拿牙咬我。那是他头一次拿牙咬我。”胤禛苦笑,“就那么小一点点乳牙,咬得还真疼。”
“他是怎么知道的啊!谁告诉他的?!”
“没谁告诉他,我就带了高无庸一个人,弘历根本没有途径知道真相。”胤禛摇摇头,“至今我也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我说谎的。所以仆人们也没谁敢在他面前说一句谎话。但那一次就够我受的了,往后我也懒得再骗他了,成本太高。”
说话间,只见丫头婆子一群人,抱着一个衣衫华丽的小孩子姗姗而来。
小主人一来,九阿哥和斯杰潘全都站起身来。
奶妈抱着弘历给九阿哥行礼,胤禛伸手接过弘历,丫头婆子就在一边垂手站着。
第一时间,胤禛就看出弘历的反应不同寻常,他盯着斯杰潘的脸不移开目光,平时弘历见了九阿哥都会高兴,会伸手要抱,但是今天,也没有了。孩子好像完全无视站在一旁的九阿哥,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只顾着盯着斯杰潘,小脸儿神色肃穆。
“怎么了这是?今天怎么不理我了?”九阿哥笑道,“就因为有陌生人来了,就把你九叔我给扔一边儿了?见异思迁的小东西。”
胤禛也笑:“可能是的,他头一次见斯杰潘,大概是感觉奇怪了点。”
难道是因为,弘历头一次看见金头发蓝眼睛?胤禛想,可是安德烈也是金头发。
但弘历很怕安德烈,这一点胤禛早就看出来了,简直像耗子见了猫,怕得发抖。弘历那可怜样子,胤禛看了都心疼,所以那之后他也不敢再让孩子见安德烈。
不过今天,这似乎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
胤禛正想着,忽然怀里的弘历挣扎起来,孩子伸出小手,想回到乳母的怀抱里。
胤禛大为诧异,一般而言,只要他在场,孩子更愿意跟着他,而不愿意跟着乳母。今天这返回头去找乳母的举动,确实罕见。
“怎么了这是?”他笑问弘历,“饿了么?”
孩子一声不吭,只伸手要乳母抱,那态度十分坚决。于是胤禛只好把孩子交给乳母。
九阿哥笑道:“是不是见了生人,害怕了?”
“也许吧。”
回到乳母的怀里,弘历还不老实,还扭着小身子,探着手,那意思,是想去够斯杰潘。
乳母会意过来,笑道:“今天难得看见洋大人,这是要看清楚一点儿么?王爷,这……”
胤禛点点头:“你就依了弘历。”
得了命令,乳母就往斯杰潘跟前,又走近了二步。
弘历还不依,探着小身子还要往前,乳母就有点尴尬了,她是大清女性,和一个洋人站这么近,多少有些不自在。
但小主人的命令她不敢不服从,于是,就又走近了半步。
这时候,俩人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近,几乎快挨着了。
九阿哥忍笑道:“这孩子近视眼么?非得挨这么近看斯杰潘。喂,小子,这傻大个儿到底有什么好看的?说来听听啊!”
他的话音还没落,却见弘历突然伸手,一把拔下乳母发髻上的银簪,狠狠朝着斯杰潘的脸戳过去!
一声惨叫,斯杰潘一把捂住右眼,鲜血从他指缝流了出来!
第三百二十章
一片大乱!
乳母的簪子被拔掉,黑发顿时散落下来,她吓得大叫!
斯杰潘捂着脸也在惨叫,胤禛慌了神,赶紧叫:“大夫!叫大夫过来!”
九阿哥用力扳住斯杰潘的胳膊:“别动!别乱动!斯杰潘你把手松开!”
斯杰潘停下惨叫,他慢慢松开捂着脸的手,此刻,鲜血流了他一脸一手。九阿哥定睛一看,原来那根簪子戳在他右眼眉上,并未戳中眼球。
九阿哥这才松了口气。
于是赶紧叫人来,给斯杰潘拔下簪子,又给上了止血的药物。
胤禛气得脸发青,他一把从乳母怀里夺过弘历,把他咣当按在石桌上,狠狠打他的屁股!
“混账!混账小子!胆大得包了天!你这是要杀人啊!”
胤禛一发火,吓得丫头婆子跪了一地。
九阿哥见斯杰潘基本无大碍,也就放下心,此刻见胤禛发这么大的火,只得上前阻拦:“别打了,四哥,好在簪子没戳中眼球。”
“好在没戳中眼球!”胤禛怒得声音都在发抖,“要是戳中怎么办!斯杰潘招他惹了他,他用这么毒的手段伤人家!”
胤禛这样一说,九阿哥想想,也不寒而栗。
不让父亲抱,非要让乳母抱着,当然是因为乳母头上有银簪可以充当凶器,而一个劲儿让乳母往前走,挨着斯杰潘,不过是为了方便他行凶……
九阿哥越想越寒,他简直无法想象,一个不到二岁的孩子,竟然想出这样的手段来伤人!
然而,再看看被胤禛摁在石桌上的弘历,小娃娃大睁着双眼,脸色惨灰,下巴重重磕碰在石桌上,屁股被父亲打得震天响,竟然一声不哭。
何止是不哭?连哼都不哼一声,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这孩子,到底……
九阿哥不敢再想下去了,旁边斯杰潘还在呻吟,眼看着乱成这样,九阿哥只得和胤禛说,他先送斯杰潘回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也别打弘历了。”九阿哥顿了顿,“你看看他这样子,哪里像知道错了?分明是甘愿付出代价。”
九阿哥这么一说,胤禛就不由怔住了。
回去的轿子里,斯杰潘捂着头上的伤口,也不叫唤了,只一脸晦气,看上去又沮丧又失落。
九阿哥看看他,嘲讽道:“喏,这就是你的‘耶稣’,感觉怎么样?深受洗礼是吧?”
斯杰潘把头低了低:“我真不知道他会是这样……”
九阿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觉得你在仰慕神明,可是对神明而言,反倒觉得你是在冒犯他——我估计啊,你今天吃的就是这种亏。”
斯杰潘捂着伤,一声不响。
九阿哥想了想,又说:“别难过了,茱莉亚也‘享受’过和你今天这一样的待遇。”
斯杰潘吃了一惊,抬头看着九阿哥:“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呗,被弘历那小子连打带挠的,脸上都抓出血来了,恨得牙痒痒啊。”九阿哥苦笑,“是我四哥说的,所以他迄今为止都不敢再让弘历见茱莉亚。”
斯杰潘不由喃喃:“就是说,他打了我,也打了茱莉亚……他不是无差别攻击,他是有选择的。”
“当然是有选择的,就是不知道你俩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中招。”
斯杰潘呆呆盯着轿帘子外面的街景,他突然,声音低沉地说:“也许是因为,我俩都是他的缔造者之一。”
九阿哥一愣:“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我,这个胚胎不会出现,如果不是茱莉亚,这个胚胎也无法生长成人形、更无法诞生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