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师傅打量了一番那书生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王永宗。” 书生低头道。
“听你的口音,是南方人?”
“是。”王永宗不慌不忙道,“草民是浙江鄞县人。”
“你的书法很不错。”康师傅居然夸赞了一句。
“谢皇上夸赞!这都是草民的师傅教的好。”
“是吗?”康师傅饶有兴趣地追问,“你师傅是谁?”
“刚刚过世的大理寺少卿陈紫芝!”王永宗的这句回答引起了周围一阵窃窃私语。我对这句话也有些吃惊。陈紫芝这个名字我是知道的,上任不到半年的湖广巡抚张汧就是他给拉下马的,也因为这事儿,他被康师傅提升为大理寺少卿,却没想到他居然也去世了!这么算来,大理寺少卿这顶正四品的官帽他戴了还不到两个月呢!
“哦,原来你师傅是陈紫芝!”康师傅的口气颇有些同情和惋惜的意味,“可惜啊,天妒英才!”
“皇上!草民的师傅并非天妒英才而逝,而是遭人嫉妒,被人下毒而死!求皇上严惩杀人凶手,还草民师傅一个公道!”王永宗说着“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你说什么?”康师傅似乎有点儿意外,“你师傅是被人毒死的?”
“正是!”王永宗的目光在明珠脸上掠了一掠,朗声道,“草民的师父那日在朝房之中喝了明中堂奉上的一杯茶,回家不久后便暴毙身亡!”
“住口!”一旁的明珠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胤褆先怒不可遏了,“皇阿玛,此人完全是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儿臣……”
康师傅抬手制止了胤褆,却面带微笑地问起了明珠:“明中堂,有人告你的御状,你怎么说?”
明珠望了一眼王永宗,躬身淡定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奴才的为人究竟如何,皇上您最清楚。”
“王永宗,你的胆子真不小啊!”康师傅敛了笑容,沉声道:“你可知诬告当朝一品大臣是什么罪吗?”
王永宗似乎并不惧怕,反而大声地回道:“皇上,草民并非诬告,草民有人证!”
“哦?你还有人证?”康师傅问了一声,目光却瞟向了明珠和索额图。
“有!”王永宗底气十足地答道,“那天安亲王世子玛尔珲也在草民师父家中,他亲耳听到师傅所说的话,也亲眼目睹了师傅暴毙!”
玛尔珲?怎么连小马叔也被扯进来了?这戏怎么越看越复杂?
“去,把玛尔珲叫到这儿来!” 康师傅没开口,安亲王率先回头吩咐了旁边的一个侍卫,不一会儿,玛尔珲便也出现在了现场,一见到跪在当间的王永宗愣了一愣,那王永宗见到玛尔珲则像是看到了曙光,两眼直发光,道:“世子爷,您快跟皇上说,我师傅是不是说过他在朝房喝了明中堂的茶,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杯茶暴毙的?”
“玛尔珲!”安亲王接过了话头,板着脸,严肃无比地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说清楚当时的情况,不得有半句虚言!”
玛尔珲看都不敢看安亲王的脸,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回了一个“嗻”后,躬身道:“回皇上,那日,奴才的确在陈紫芝宅邸,也亲见陈大人暴毙,然,那天奴才本是趁着酒性去找他谈诗论道的,我们说了许多话,中间他究竟有没有说过‘喝过明中堂的茶’,实在是记不清了!”
王永宗大嚷:“玛尔珲,在皇上面前,你,你敢睁眼说瞎话?!”
玛尔珲没搭理他,只提高了音量对康师傅道:“皇上,以上所言句句属实,有半句虚言,奴才情愿受国法严惩!”
“皇上!”王永宗一声长呼,“草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玛尔珲……”
“够了!”康师傅一声断喝,打断了王永宗,“事实俱在,你还敢诬攀亲王世子?”康师傅回头吩咐了一声关保,“把这个刁民带回去,打入天牢!”
☆、246途遇人犯
宁寿宫寝殿,皇太后孝惠操着一口蒙语,笑呵呵道,“禧儿,累了吧,歇会儿吧!”
“皇阿奶,我不累。”我用蒙语回了一句,继续帮孝惠按摩腿部。
如今,我手底下的这位已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孝庄老太太一走,她不用再去慈宁宫请安,而是,紫禁城全体上下,包括康师傅在内,连日来都到这宁寿宫来请安了。连续两个多月的折腾,孝惠的身体撑不住了,大祭回来后就病了一场,不过不是很严重,吃了几副药也就好了。但是,这几天的阴雨却又引发了她的风湿,大概是因为劳累的缘故,这回似乎疼得特别厉害,这种病很顽固,也没法根治,按摩一下能减轻症状,减少点疼痛。我跟班第讨教了几手按摩的手法,每天放了学来请安时帮她按一按,算是为了当孙女儿的孝道,当然,这么殷勤也包含了我一点小小的私心。因我发现,康师傅最近对孝惠很是关心,起码把对孝庄老太太的一片追思之情分了一半在这位原本他本不怎么看重的嫡母身上,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孝惠说的话虽不能像先前孝庄老太太那样有一言九鼎的威力,但康师傅也会给她点面子呢?是,孝庄老太太是给我留了一串法宝,但它终究不会说话不是?现在使劲儿地抱抱孝惠的大腿,万一有什么事儿,康师傅发火时,我也可以临时性躲一躲!并非我存心要惹什么事儿,而是这宫里别扭的人太多,像胤礽,蓉玥他们,就是见不得我过得舒坦,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会给我下套子呢?有点危机意识,未雨绸缪是非常有必要滴!
“怎么会不累,都按摩了快一刻钟了,停下吧,别累坏了。”说着,孝惠伸手按住我的手,硬将我从她身后拉到她身边坐下,揉着我的手,慈祥地道,“手酸了吧?”
我“嘿嘿”笑了一声,道:“也不是很酸,就那么一点点!”
“小丫头!”孝惠宠溺地拍了拍我的脸,笑吟吟提议:“今儿在这里用膳吧。”
一听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位皇阿奶的蒙古情结非常严重,她的膳食基本是蒙古风味的,偶尔吃一两次尚可,常吃我受不了,而这阵子已‘被迫’连吃好几天了,再吃非吐了不可。于是,我飞快地抬出了康师傅当挡箭牌:“皇阿奶,今儿不行呢,皇阿玛明儿可能要来书房查功课,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书没背呢,所以我这就要回去了。”
“用个膳花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孝惠仍试图挽留,“再说了,读书就是再重要,也不能不吃饭啊。”
“皇阿奶!”我抓着孝惠的袖子开始撒娇,“皇阿玛的戒尺打人很疼的,万一明天我不小心卡了壳一定会很惨很惨的,我还是明天再来陪您用膳,好不好?
“这样啊,”孝惠果然松了口,“好吧,那你赶快回去吧,不过,明儿你可一定要来哟,我让膳房给你备糖醋驼峰。”
“好!”我笑着点头。在孝惠慈爱目光的注视下,我施了一礼,带着小穗离开了宁寿宫,迈出宁寿门时,我抚了抚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想到孝惠太疼我也是个负担。那么多蒙古菜色中,就那道糖醋驼峰还能对我胃口,这些天来我就是指着这道菜过活的,难道明天还要继续?没错,羊肉是挺好吃的,但是天天吃,都吃出那股子膻味儿来了,孝惠好像很享受这种味道,可我受不了啊!难道,我还要继续遭受这种气味的折磨?想到这里我立马觉得一股膻味儿直冲脑门,脑壳都薰疼了!
回到晨曦阁,我美美地用了一餐,又吃了点儿水果后,就更了睡衣,预备美美地睡一觉。其实那些什么检查功课都是我临时想出来的托辞,根本就是没影的事儿,康师傅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几乎要人仰马翻了,才没空搭理我们的功课呢。
首先,他的心思一半仍放在孝庄老太太身上,虽然从了臣民的意见,二十七日便释了孝服,但是大祭回来后,他仍坚持住在乾清宫的偏殿,茹素斋戒,隔三差五地就出宫一次,去殡宫祭奠一番孝庄老太太;其次,听班第的口风,近期朝中的两大派斗得很厉害,但具体是怎样的情形,这家伙总是语焉不详,不过,他却提醒我,眼下不要跟胤褆走得太近,千万不要随便答应任何请托之事,由此,我判断大概是明珠派暂时落了下风。虽然,两相比较之下,明珠似乎要比索额图友善那么一点点,但是,归根结底,这俩其实都不是什么好鸟,就算班第不提醒,我也根本没打算插手,我很乐意看见这两大派系斗个你死我活。最后,也是当前最棘手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喀尔喀蒙古的局势似乎越来越恶化了,千里奔丧而来的科尔沁蒙古各部,巴林蒙古各部,以及喀喇沁蒙古各部的王爷,台吉等,在大祭完的当天就急匆匆赶了回去,军报的到来似乎也越来越频密。
想得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有侍女进来报说“梁公公来了”,于是我强撑开耷拉下来的眼皮,披了件衣服去了厅堂,才刚迈进门槛,梁九功就迎上来说:“大公主,安亲王病了……”
“什么?”我一下子被吓醒,惊问,“安亲王病了?严重吗?”
“这个老奴也不十分清楚。”梁九功躬身道,“皇上只让奴才来传旨,让大公主更了便服,即刻随皇上去王府探望安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