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后娘娘这四他字,镜妃的步子一滞,显然她也被惊到了,才明白自己方才针对的人竟然就是皇帝新迎进宫的皇后。
夏镜花端起茶水喝了一些,咳了咳嗓子,道:“你就是镜妃吧,见了本宫和贵妃,怎么不行礼,没人教你宫里的规矩吗。”
镜妃一听这话,好一阵儿才磨蹭着转过身,冲两人蹲身行了行礼,然后请辞退下。
“镜妃你看那枝花开得不错,去替本宫折下来。”夏镜花抬了抬下巴,指向前面一处长在小坡上的一处梅枝。
“皇后娘娘想要花,让宫人去取就是了,我穿着这衣裙行动不便,万一摔着了,可就伺候不了皇上了。”镜妃有些傲慢地侧抬着下巴。孤欢让人你。
“本宫再问你一次,去还是不去。”夏镜花忽然压低了一些嗓音,面上的神色变得冰冷。
镜妃被夏镜花那寒意的目光一望,立刻背后冷汗一冒,再不敢多说借口,虽然满心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提起裙子去那高坡上艰难地去攀枝。
看着镜妃在树下摔倒,再爬起来去跳着勾那花枝,夏镜花与岳红衣已经起身,一起离开上林花苑。
“这些年,皇上对你一直念念不忘,你也是知道的,否则也就不会有镜妃之流了,她也不过就是那肿倔强劲和你有几分相似,眉眼间有两三分相似,就盛宠了这几年。听她那个镜字的封号,你也能知道。”行在花林间,岳红衣开口。
“好了,我不提独孤燕的事,你也别提这些了,以后日子还长,看样子你我倒要做起伴儿来了,这些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半个时辰后,宫中有宫人看见,镜妃气呼呼地自上林花苑下来,直奔德政殿,向皇帝哭诉自己被捉弄,将手臂上的擦伤示与独孤锦衣。1aPyN。
独孤锦衣自奏章间抬起头来,一眼看到披在镜妃身上的纹龙大氅,眉心微动,对于镜妃的哭诉丝毫没有理会,只冷声道:“脱下来,然后去皇后宫外跪着。身份由静妃降为淑人。”
“什么?皇上,臣妾没有做错,是皇后……”镜妃的脸在瞬间苍白如纸,眼眶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独孤锦衣。
“朕给她的东西,就算是她不要,丢掉了,你也不该碰。”
当夜,镜妃跪在夏镜花的凤仪宫外整晚,直到第二日四更天昏倒,才被人抬走。
翌日,夏镜花去镜妃的宫中看她,再见到夏镜花时,镜妃撑着身子从榻上赶紧下来,跪在夏镜花的脚下认错。
“你所承载的盛宠,不过是皇上对于另一个女人的爱的影子,你应该感到庆幸你与她的相似,而同时本宫也觉得这是你的悲哀。不要把皇帝对你的宠爱当成是平空而来的,你的宠爱,不过就是因为你那几分相似的脸和那一些些的小个性里的倔强,但这些东西,可以让一个皇帝喜欢上你,但也会毁了你自己的幸福。以后,你若再敢对本宫或是贵妃有半点怠慢或是其他的不敬,你的下场如何,本宫不必多言。”
“是月皇后,我知道,就是因为月皇后,皇上不过就是把我当成月皇后的影子,多少次他在与人缠绵之时叫着前皇后的名字,多少次他揽着我时也叫着她的名字。我知道皇上根本不是喜欢我,既然得不到他的爱,他真心的喜欢,我除了挥霍享受地位荣誉带来的好处,还能干什么?”镜妃为自己辩驳。
夏镜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停了一刻,也没说什么,转身出殿离开。
同日,夏镜花以皇后的身份下谕,还封了镜妃的妃位,让她静养。
“放在从前,你可不会这样大度。”独孤锦衣一身素白的单衣,面色苍白地躺靠在榻上,边喝着药边笑了笑。
夏镜花坐在榻边的凳子上,又手交垒拢于膝上,道:“他也陪侍你左右这么些年了,也有你的子女,算起来也是你的妻。再说,你的身体越发差了,有个妃子常伴左右才合适。”
“你呢,就不肯陪着我吗。”
夏镜花摇摇头。
“咳咳……”独孤锦衣又咳起来,夏镜花站起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夏镜花以为,独孤锦衣的伤不过就是旧伤复发,修养便好,但她没想到,这一次的离别,再见之时,就是永别。
永合七年十二月,独孤锦衣旧半疾复发,再不可收拾,接连数日高烧,水米不尽后,太医院终于不得不向夏镜花暗示,要准备皇帝的棺椁了。
永合七年十二月最后一日,高烧昏睡了数日的独孤锦衣忽然清醒,要人替他梳洗更衣,最后一次去了圣安金殿,召集所有大臣交待了一应的朝务后事,最后后要所有人退下,仅召来了夏镜花入殿。
圣安金殿中所有人退出,大殿空下来,只有光影从雕花格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成为一格格的花纹。殿内焚着龙涎香,青烟自法琅鹤香炉中升起,优雅地散入空气中。
独孤锦衣自龙椅上起身,一步步走下来,冲站在阶下的夏镜花伸出消瘦的手,夏镜花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没伸出去。
“今日天气不错,去外面看看吧。”独孤锦衣有些无奈地收回垂下了手,笑了笑,习惯是将手到身后,领先朝大殿外去。
今日的大晋城有一个特别好的天气,阳光明媚,天空湛蓝,站在圣安金殿外的高阶之上,放眼望去,那承天广场,中轴大街和一城的房屋格局尽收眼底。
夏镜花走出去,与独孤锦衣并肩立着,一眼放眼看着这所城池。
静立了片刻,独孤锦衣有些累了,就顺势在台阶上坐下,继续看着前方,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道:“陪朕坐会儿吧。”
夏镜花这次没有拒绝,走过一步,在独孤锦衣旁边坐下。
“前几年,朕总时不时的心里怨念着生气,你这些年总去看夏青城,却非要和朕划清得一干二净,现在想想,这六年的分别,倒也不是全是坏事,你又回来了,现在又坐在这儿了,就在朕身边。”
夏镜花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侧目看向旁边的人,他真的瘦了很多,曾经宽厚的肩膀现在已经撑不起那黑红二色的厚重的帝服了,头上的十二冕旒的帝冠,压在他的头上,竟像是那么的沉重。
夏镜花伸出手去,替独孤锦衣将帝冕取下来,放到旁边的台阶上,让独孤锦衣不必那么累,在放下的那一刻,有什么东滴哒一声,落到了自己的手背上,夏镜花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哭了。
“你很少哭的,当年遇到那么多事,也不见你哭,如今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独孤锦衣伸出手去,用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替夏镜花拭去眼泪。
“没什么。”夏镜花摇摇头,但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落得更凶了。
面对夏镜花的落泪,独孤锦衣有些艰难地侧过身子,轻轻是拥抱了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你不应该为我难过的,当年我那么的伤害你,这也算是我的报应。”
“那一刀是我刺的,你现在会这样,其实也是我害的,我都知道。”
“人总是要死的,死在你手上,比其他人要好。”独孤锦衣强撑着力气勾动唇角笑了笑,因为虚弱,身子摇晃着竟有些坐不太稳。
夏镜花伸手,扶着独孤锦衣不让他倒下,碰触到独孤锦衣的身体,夏镜花才知道,原来相比看到的消瘦,独孤锦衣真的已经怪石嶙峋了。
“这辈子,朕与你真的错过太多了,也相互亏欠太多,朕欠你一份直心至纯的情,而你欠了朕半条性命,你说我们要怎么办?要不,朕就与你相约来世吧,来世朕与你就做对平凡的普通夫妻,你还当个凶悍的女子,朕就是当年的那个独孤锦衣,不做皇子了,做个行医求世的大夫,没有江山,没有皇室,我们都是当初在沧州之时的性情样子,我好好的爱着你,你好好的嫁给我,就那么一直下去……”
独孤锦衣揽抱着夏镜花絮叨般地描绘着,但渐渐的,也因为无力,扶在夏镜花后背上的手的力量越来越轻,他停下话来,呼吸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声音沙哑无力地又道:“这些年来,朕一直睡不太好,明明朕已经当了皇帝,可总梦到当年我小时父皇要我发誓立志以性命保卫独孤皇氏的江山,又或是总梦到你用那种厌恶冰冷的眼神看着我。这几日总昏睡着,朕梦到父皇对朕说,朕做得很好,独孤皇氏的江山现在很好,百姓也很好,他可以放心了。现在,醒过来你又在身边了,真好,真好……”
独孤锦衣的声音渐渐的低下去,片刻后,又迷糊地道:“朕觉得累了,朕想再睡会儿。”
“嗯,你睡吧,我就在这儿。”夏镜花揽抱着独孤锦衣消瘦的后背,眼泪不停地滚落渗入独孤锦衣后背的帝衣料服内,可她却坚持不让自己的声音有异样,抬手紧后了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原谅朕,请你原谅……”独孤锦衣又迷迷糊糊地俯在夏镜花耳边说了半句话,然后落在夏镜花后背上的手就那么轻轻的滑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