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大家都不知道这两件其实有所不同,只是当时远山王手中那件奉于先帝,易相手中那件奉于端华太后手中,先帝与太后收下之后就放在各自寝宫,自然不会混淆,更不会有人发现。直到那年冬天,幻苍国第一圣僧多罗叶上师圆寂,举国同悲,端华太后更是伤心欲绝,在婆娑寺外守了七天七夜,为恩师尽孝……”
“等一等!”易轻寒打断他,“端华太后是多罗叶上师的弟子?那婆娑心门……”
“婆娑心门是多罗叶上师所创,”江宁善解人意的回答她,“多罗叶上师曾经收过一些根骨不凡的孩子为俗家弟子,端华太后便是其中唯一的女弟子,她与易相,远山王一起长大,他们三人感情深厚,犹胜骨肉之亲。”
原来如此!
易轻寒震惊之后,终于恍然大悟,爹爹和端华太果然是有关系的!
不仅远山王和爹爹是师兄弟,连端华太后也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同门!
那么……
易轻寒叹了口气,“你就是在那时,发现这件斗篷与先帝那件其实不同的?恐怕端华太后也是那时才被皇叔告知吧?”
“非也。”江宁摇摇头,“告知端华太后的,是易相。”
“我爹爹?!”易轻寒有些吃惊,甚至失声叫了出来。
“是。那时端华太后伤心欲绝,茶饭不思,易相挂念太后,时常前去探望,为了让太后开心,易相便指着太后身上的斗篷说要给太后变个戏法,然后,易相便以真气展开斗篷,将纹络露出,太后果然被这朵奇葩吸引,稍减悲伤,那时,奴才曾听易相说过,这是冥灵冰域中独有的一种花,名字叫做----”
江宁突然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字字深情:“倾!城!之!恋!!!”
倾!城!之!恋!!!
随着这四个字从江宁这里脱口而出,易轻寒终于抓住了那道曾经一闪而过的灵光。
易相,易息罔。
当日在帝释云天塔,她就已经发现端华太后写的最后一个字有古怪。
那个字,是易息罔的“息”字。
是端华太后短短一生留下的最后一个字。
之所以用尽全部的生命去写这个字,是因为,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写下的,是爱人的名字。
那个扭曲的,没有完成的“心”;
那个和妈妈一模一样的宫装丽人;
那个木偶般的小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端华太后是绝对的狠角儿……
☆、93救星
江宁见易轻寒突然怔忡,知道她乍闻当年之事,心中难免悲拗,只怕她情绪起伏之下伤身,于是赶紧出声唤道:“娘娘,娘娘!”
易轻寒却还是恍若未闻,江宁只好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娘娘?皇后娘娘?”
被江宁一拍,易轻寒终于回过神来,她默默的低下头,长长的血发好似血色的瀑布倾泻而下,遮住了细瓷般的脸蛋,等她再抬起头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所以,先帝是从我爹爹手中抢走了端华太后?”易轻寒的声音轻轻冷冷的,好似一块薄的透明的冰。
江宁犹豫一下,还是如实回道:“是。”他看看易轻寒,见她没有说话,便继续道:“那时先帝即位不久,政事纷扰,先帝时常不胜其烦,便常常微服出宫,在民间游历解闷,后来听远山王说起婆娑心门中的事,觉得颇为有趣,尤其常常听远山王提起多罗叶上师唯一的女弟子,心里便开始留意,再后来,先帝再微服出宫时,便去了婆娑寺,在那里,因为一本大悲如来咒与端华太后结识,之后,先帝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端华太后接入宫中,没多久,端华太后便直接被封了正宫皇后,先帝的嫡妻却只居贵妃之位。”
“那我爹爹他……”易轻寒的心不知不觉揪了起来。
江宁看着她脸上的担忧之色,深深一叹,“封后之日,拜相之时!”
“封后拜相在同一天?!”易轻寒咬紧了嘴唇,双目之中已是恨意隐现,“好毒的心肠!”
江宁摇头叹道:“午时拜相,戌时封后,这在幻苍国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事,先帝那时对端华太后是爱到了极致,却也伤到了极致,谁人不知,端华太后与易相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呢?可惜皇权遮天,纵然他们相爱相许,却还是棒打鸳鸯散……”
易轻寒闭上眼睛,努力压住心头汹涌的恨意,“那我爹爹他……是怎么娶了我的亲生母亲的?”
“这件事奴才就不太清楚了,”江宁歉然摇头,“那时,奴才已经调去侍奉太子,只听说她原来是易相府中侍女,后来不知怎的就成为易夫人。”
易轻寒对这个易夫人根本没有感情,她心里是宁可将端华太后当做母亲的,毕竟,端华太后和她前世的妈妈生的一模一样,反而易夫人让她有一种陌生感。
“她和我爹爹感情好吗?”
“这个奴才是真的不知道了,奴才从未见过易夫人,只是听说她很是沉默寡言,平日深居简出,跟了易相时间不长,后来便因为易相离世,易夫人受惊早产,生下一个女儿之后就去世了。”
这个女儿,自然就是那疯疯傻傻的前易轻寒了。
她在心里仔细梳理了一下江宁的话,发觉江宁所说的其实也很简单模糊,除了斗篷这个细节是他亲眼所见,其他都是听来的传闻,想来他这里也只能知道这么多了,却还是有些不甘心:“你还知道些什么?”
“奴才知道的,大体就这些了,时隔多年,怕是有些事情会有所遗漏,其实,先帝身边最贴心的是大总管太监柳澜,那时他是奴才的师父,有些事奴才也是从他嘴里知道的,只可惜柳澜在先帝驾崩当日便也去了,否则,他必定能将当年的事全部告知于您了。”许是想起了柳澜对自己的种种教导,江宁的语气颇有些伤感,也有几分遗憾。
“柳澜……”易轻寒轻轻叹了口气,“是今上赐死的吧?”
江宁没有想到易轻寒会突然将话题转到柳澜身上,不由得愣了一愣,却还是老实答道:“这倒不是。幻苍开国以来,所有王子在年幼之时都会有一群年龄相仿的小太监相伴服侍,一起长大,他们之中只有一人会成为储君最贴心的仆从,与储君朝夕相伴,直至终老,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然名为主仆,实际上也是亲人,所以,若是帝王先于此人离世,此人必定会自行了断,随驾而去,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的荣耀。”
“原来如此……”易轻寒喃喃自语,突然猛地抬头看着江宁:“那你?!”
江宁淡淡一笑,恍若谪仙般俊逸出尘,“奴才的命运,亦是如此。”
他虽然笑着,眼里却隐隐有种苦涩,易轻寒心中蓦地一阵酸楚,却很快化作笑靥浮于脸上:“你已经不是太监了,这个命运法则,对你无效。”
明明是笑靥如花,曼声细语,却有种庄严威凛的气度隐隐渗出,让人不由自主的诚服与膜拜。
江宁深深的看着易轻寒,心里暖暖的。
这个女子,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吧……
自从五岁被卖,六岁入宫,受尽了屈辱磨难,却还是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不甘心啊!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生了副好模样,骨子里便存了三分傲气,抵不住命贱,沦入宫中做了太监。
那时虽然还小,却也知道,这个地方一刀切下去便什么都完了。
净身时的痛苦,是他难以逃离的梦魇。
越大越明白事理,越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自由,尊严。
没有了。
被那一刀切的干干净净。
每一天都过的生不如死。
心头,却还是存了一丝做人的希望。
好在有这丝希望,让他可以撑下去,熬下去。
熬了二十余年,终于等到了她。
虽然有些漫长,却终究还是等到了啊!
他想起初见她时,是在太子府大政阁。
初见……
可不么,她疯傻了十几年,神志清楚后,他第一次见她,就是在大政阁外。
冰天雪地中的一抹妖娆。
那时,他在书房伺候太子,远远的看到她与断锋踏雪而来,那双血色眼眸,再不复往日的空洞苍白,那般清澈灵明,好看的让人心疼。
天晓得,原来那时那个踏雪而来,犹如仙子般的她,竟是他的救星……
自由和尊严,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他看着在默默沉思的易轻寒,笑意更深……
柔情万缕……
作者有话要说:江宁也会很强大~~~
☆、94前尘(一)
春寒料峭,细雨绵绵。
幻月宫中,揽月湖上,一叶轻舟翩然徜徉。
远山王简非轻一身蓑衣,在雨中击桨而行。
软纱轻帘遮蔽的小小船舱,布置的华美舒适之极。
厚重的白色熊皮地毯,白玉纯银透雕祥云纹罩簋形暖熏炉,充满异域风情的金丝银线毡壁画,小巧精致的羊脂玉案后,是倚在一堆柔软靠垫中,一脸慵懒闲适的易轻寒。
她似乎已经睡着了,长长的浓艳血发遮住了半张脸,更衬得肌肤胜雪,风姿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