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就跟妹妹想的那样。我们出孝之后,总要有人带着我们姐妹出去应酬的。偏偏我们家里没个正经的长辈女眷,只能依靠亲戚家帮忙了。只是,妹妹也看到了,老太太年纪已经大了,精力也多有不足,凤姐姐又眼看着就要生产,生产之后还要将养身子,也动不得。大舅母倒是好,只是大舅母自己尚且对外面的事儿不熟,又如何帮得了我们?至于那位二太太,她不给我们添乱已经算是好的了。”
“姐姐说二太太?”林黛玉一惊,转念一想,却是明白了三分。贾母年纪大了精力不足,不再管事,那是肯定的。王熙凤又是新媳妇刚进门,对亲戚家的事情了解不多,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王夫人呢?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也不提点侄儿媳妇几句?
贾敏在世之时每年都要往荣国府送节礼的,看薛宝钗来贾家不久,甄家派人给贾家送东西就可以明白,这种迎来送往的事情,都是王夫人在负责的,王熙凤不过是给她打下手,实际上却是样样要跟王夫人报备过。人家送了什么礼,要回些什么东西,要打赏跑腿的人多少东西,那都是王夫人决定的。林家的节礼送到贾家,王熙凤可能不知道,王夫人却不可能不知道。
从林黛玉进荣国府的第一天就知道了,王熙凤对林家的事情并不熟。以王熙凤的精明,如果跟林家有关的事情是王熙凤负责的,王熙凤不会对林家陌生成那个样子,还问她们姐弟几个几岁了。王熙凤第一次露面,她的言谈就暴露出了她对林家的陌生。
所以,有关林家的事情,可能是王夫人瞒着王熙凤,也可能是王熙凤知道了长辈们的做法是不对的,不该罔顾贾敏新丧,也不该罔顾林家姐弟尚在守孝就要人家跟贾宝玉朝夕相处之事,所以故意撇清了自己。
当然,原著里可能王熙凤真的不知道有关林家的事情。但是不论事实的真相是什么,那一连串的事情就已经注定了她们姐弟与贾家的关系也就那个样子了。
无论是林招娣还是林黛玉都不可能对荣国府的人放心。
想明白了这一点,林黛玉也知道了自己姐姐的想法,那就是借着几位舅公家的梯子,慢慢地打入京师上流人家的社交圈。
她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二舅公二舅婆已经去世了,但是几位表伯父表叔父却是在的。两位外放为官,一位在老家,还有一位在国子监教书。家里的一双儿女,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却未成家,我也只能略过。还有三舅公和三舅婆,只有三个女儿,皆以出嫁,倒是过继了一个儿子,如今也在外地读书。至于四舅公,却是很早就没有了,也无子嗣留下。所以,我们要送,也只往大舅公家里送吧。”
“姐姐,父亲的老师,还有同窗故交家里要不要送呢?”
“这个,还是下一次吧。毕竟父亲没有说不是么。大舅公家里倒也罢了,两家家世相当,自然无人说什么,可是父亲的那些同窗好友什么的,就麻烦了。家境好一点的还无所谓,家境不好的,看见我们拿玛瑙珊瑚给玩偶做眼珠子,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不如,我们这次就送大舅公家和外祖家,送之前先将东西给了父亲过目,看看父亲和大舅公家是什么反应再说吧。”
林黛玉自然没有意见。
林祈在边上道:“环儿,还有环儿,他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也不能忘了他。”
“是呢,环儿的生日不正是七月么?的确是快到了。只是该送些什么东西好呢?又该如何送到他手上,这就叫人为难了。”
“不如借着这乞巧节,将东西送到大舅舅家的二姐姐手里,让她帮忙转交如何?”
“罢了,也只有这样了。”
对比着得贾母心意的二房,再想想隐居在后花园里,一年到头难得与母亲坐在一起吃顿饭的贾赦,想想明明是正经的诰命夫人,却被一个敕命夫人硬生生地压了一头,成了不尴不尬的大太太的邢夫人,再想想被下人轻慢的迎春和被吹捧为玫瑰花的探春,再看看完全是个小透明的贾琮和虽然经常被遗忘却依旧被下人尊为三爷的贾琮。林黛玉在心里也只是叹了口气。
“大姐姐,二姐姐,祈儿也想送环儿东西。环儿喜欢小鱼,我想送他一个金鱼缸。”
“好,那句送个金鱼缸给环儿。”
“姐姐,如果只送了环儿,只怕会招来闲话。”
“不妨事。我在外面送来的礼物里面看见有两个西洋水晶玻璃鱼缸,也就比海碗略略大一点。就用那个,装两个小假山,配些金鱼什么的,正好是琏二哥哥和宝二哥哥一人一只。另外用青花瓷的海碗,装上碗莲和金鱼水草什么的,二表姐三表妹四表妹和那位宝姑娘,以及环儿琮儿每人一个。反正这种东西配上木雕的底座,装在小箱子里面,写上签子,只要不打开,谁会知道我们在箱子里面多放了一份?”
“那云妹妹那里,姐姐也不用送?”
“她?”林招娣想了想,道:“青花瓷的碗莲海碗就往史家也送些吧。反正碗莲本来就是下面的庄子上出的,青花瓷海碗也易得,金鱼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家里有整整一吉祥缸呢。按着史家姑娘们的人头,每人送一份过去。”
064钗至
回到怡兰轩的林招娣照例招来侍女,仔仔细细地问过有关云岘馆和倦勤斋大大小小的事情以后,这才淡淡地道:“让下面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流云马上答道:“姑娘,还是用淘米水么?月遥姐姐已经备下了香胰子和露。”
林招娣看了看流云,道:“不用那些,只要淘米水就可以了。如今我还在守孝,用不得那些花儿粉儿还有各种香料,没的让别人觉得我守孝心不诚。对了,这事儿还是跟云岘馆和倦勤斋那边都说声,免得让外人看了不像。”
流云立即应了,办好了事情以后,又去见了严嬷嬷。
严嬷嬷叹息一声,道:“我听说这月遥的父母乃是夫人的陪房,是夫人亲自给大姑娘挑选的。只是不知道这丫头是自作主张还是有人授意了。”
林招娣毕竟是林家记名嫡女,又是长女,外头有人来拜会,也是她出面,接受那些管事媳妇的磕头的。如果如人发现她在守孝期间,浑身香喷喷的。别人就是当面不说,背后也会指指点点,到时候只怕她的名声没了,林家也会被人耻笑。就是林如海多么喜欢自己的儿女,也会远了她,何况林家如今还有两个正经的嫡子嫡女呢。
就是不知道这位大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别人在算计她呢?
好奇之下,严嬷嬷和金嬷嬷对林招娣观察得更加仔细了,还交代了流云流光很多话。
对于林家下人之中的暗涌,林招娣似乎一无所知。每天起来,跟弟弟妹妹们一起跪经抄写经文,去前头请安,陪父亲用早饭,回来学习处理家事,然后回怡兰轩沐浴更衣午睡,下午或者是摆弄些女红中馈之事,或者是打理怡兰轩和乐善堂的花花草草。当然弟弟妹妹住着的云岘馆倦勤斋,她也是事事上心。
说是花花草草,其实很多都是可以食用。就比方说,近几年才被外番进贡皇家的狼桃,原来是作为观赏花卉进贡大内的。因为皇帝和林如海私交不错,林如海又恪尽职守,所以林家也得了一盆。林家的下人之中,也有那么几个能人,将这狼桃养得越发枝叶繁茂,原来的一小盆变成了如今的一大花坛,碧油油的叶子,衬得那红红的果子越发招人喜爱。
只是这狼桃招人喜欢,也没有人想到要吃它。毕竟这乃是御赐之物,而且林家也不缺嘴边的这么一点子东西。而林家的下人们也多将这狼桃当做盆栽什么的,还起了个名儿,叫做红灯笼。
老实说,林招娣也不是真的非吃这狼桃不可。一年四季,林家的桌子上怎么也少不了她们姐弟三人的果蔬。只是谁让那狼桃长了满满一花坛子呢!谁让林招娣前世的时候,饭后都少不了来一只狼桃呢!
那天,从云岘馆回怡兰轩的路上,路过种满了狼桃的花坛,看着花坛里拳头大小的狼桃将那些枝头压地低低的,林招娣就好像听见它们在冲着自己喊:“吃我,吃我。”
看见林招娣居然走过去,摘下一枚果子,用帕子擦了擦,就啃了起来,严嬷嬷和金嬷嬷都大吃一惊。
“姑娘,这狼桃可不能吃。”
“怎么不能吃?酸酸甜甜,味道很好啊。老实说,这狼桃的味道还真特别。就是不知道拿来做菜和点心味道好不好。”
“姑娘,听外番使节说,这东西可不能吃。有毒。”
林招娣大笑,指着不远处一只正在啄食狼桃的麻雀道:“嬷嬷,如果这狼桃有毒的话,那只麻雀早就没了,哪里还会在那里蹦跶来着?我可是看那雀儿没事,这才吃的。要不,嬷嬷也来一个?”
严嬷嬷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吃狼桃。林招娣也不勉强。
月遥道:“姑娘想吃这个,让我们摘下来回去吃不好么?何必这样边走边用?没的失了身份。”
林招娣道:“难道我在这里吃这个,我就不是我们林家大姑娘了不成?这里是林家后花园,又没有外人。如果我连在自己家的园子里吃个的果子都要忌讳这个忌讳那个的,那我还是家里的大小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