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收到长孙无越从襄京写来的书信,印舒桐迫不及待的展开那信笺,只有四个字,不可出战。
她还是不肯甘心,又写了陈述利害的书信给熊三带去,五日之后,又收到长孙无越的信笺,这回更是简单,直接两个字,不可。
这一来二去的,都是不许不可不行,印舒桐倒是真的生气了,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竟在书信里头吵起架来,印舒桐这会儿是真恨古代这简陋的通信联络环境,要是这会儿有手机,她非一个电话打过去,直接质问他为什么就是不许她出征!这写信吵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渐渐的,她连他的信笺都不肯看了,成天窝在营帐里,掰着指头算西金大军来此的日子,心里不自觉的想,西金大军千里奔袭,她是不是趁他们立足未稳,一举出关击溃他们呢?
随即,撇撇嘴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帐外站着两个门神,大概长孙无越严命熊三和王四不许离开她半步,现在只要她在哪儿,这俩人就一路跟着她,她几乎可以确信,如果她披上战甲出关去,熊三和王四俩人肯定不顾一切将她扯回来。
这边印舒桐是彻底的不跟长孙无越写信了,十多天之后,西金大军终是到了,就在北谷关外三十里扎营,那浩浩『荡』『荡』的五万大军如黑云压城一般,驻扎在北谷关外,印舒桐负手站在城墙上冷冷的瞧着,她可以挂上休战牌不出征,可是,一旦想到带兵的是厉蝶衣和猎豹时,那心头就有沸腾的火焰在燃烧,这两个人,怎会遵循古时打仗的规矩,她休战日久,他们迟早要攻城的!
在城关上看了一早上的西金布防,才下了城楼歇息的印舒桐,还没在营帐中喝一口水,就听见外头隐隐传来气势震天的喊杀声,她紧紧蹙眉,西金将士这样气势震天的喊打喊杀已经持续十天了,从他们驻扎在北谷关外的,待我带着一万将士趁他们不备杀出去,让所有将士们在城关上为我呐喊助威擂鼓!”
跟这两个人打仗,无需用计,北谷关外一马平川,无处藏人,两军对垒,拼的无非就是血勇罢了,她亲自带兵上阵,又有何惧?
印舒桐带着一万人骑马冲杀出去的时候,在西金那一万骂人的军士们眼里,简直就像是一群凶恶的狼扑过来一样,竟连一丝抵抗都没有,队列不成队列,四散奔逃起来,后来缓过神来,也因为战鼓的擂响,还因为猎豹的收拢,总算是成了些气候,两边打的是难解难分的,西金那五万将士到最后也都冲了上来,守城副将见势不好,打开城关,就有几个将军又带着三万人马冲了出来,来帮印舒桐!
这一段时日的训练都是印舒桐亲自主持的,虽说西金是铁骑,又号称虎狼之师,但是印舒桐带兵自有一套法子,图重显的这些将士们原本就不错,在印舒桐手里这些日子,战斗力更是提升了不少,因此与西金是实力相当,之杀的北谷关外是黄沙蔽日,血染青天!
战争一直从白天打到了深夜,印舒桐的人马终是将西金的人马歼灭了大半,剩下的西金军士们都狼狈不堪的溃逃了,印舒桐麾下的几个将军活捉了带兵的厉蝶衣和猎豹来。
印舒桐一身血污,她身上受了不少伤,可这会儿打了胜仗,并不觉得很疼,望着几个将军押解过来的厉蝶衣和猎豹,只觉得恍如隔世,这一场仗,只杀她精疲力尽,这会儿全靠毅力支撑着,剩下的人去追击西金溃逃人马去了,她站在北谷关前,静静的望着跪在她面前同样满身血污的厉蝶衣和猎豹二人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我们又见面了!混的不错嘛,如今成了兰襄新的战神了?”
说话的是猎豹,他还是从前那样,只是左手袖管空『荡』『荡』的在夜风中飘『荡』,他原本的左手不见了,面『色』许是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旁边的厉蝶衣一身战甲已经破损不堪,她比从前瘦削一点,而且从前貌美如花的脸上有好几条爪印,像是被什么动物狠狠的抓过一样,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就是她,算是彻底的毁了容了。
印舒桐看着二人,从前还以为,她再见到两个人的时候,心中还会有恨意,这会儿心中眼中,俱是漠然,微微扯唇,却没笑,目光落在厉蝶衣身上,声音也是淡淡的:“你投靠西金,厉家满门抄斩,反正你也不是厉家的人,自然也无所谓,可厉家满门的『性』命,你比我清楚,那么多条鲜活的都算在你一个人身上。”
厉蝶衣似是不愿意多说,但是印舒桐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眸光还是暗淡了一下,随即浅笑,只是从前她笑,那是一笑百媚生,如今一笑,扯着那爪印越发狰狞,难看之极:“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走的时候就料到了,只可惜,我到底不是他们的女儿……我倒是很奇怪你见到我怎么不惊讶?呵呵,印姑娘,你知道吗?活着真的挺难的,我逃走的时候,狼群抓伤了我的脸,它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可是我不后悔,输给你,我只是技不如人,并非什么天命!”
她心中复杂滋味难以言说,在厉家生活这么多年,岂会没有感情?跟文郑康在一起生活十多年,怎会不用心?在兰襄这么多年,岂会都忘记?只是她心中始终矛盾,她到底是一千多年后那个考古女博士,还是一千多年前厉家的女儿呢……她常常分不清自己的角『色』,常常不懂自己的心,常常忽视自己心中真实的意愿,导致她在该做决定的时候听了别人的,在不该做决定的时候又一意孤行,最终到了这样的结局,若是她不再替老板做事了,或许也就不会这样了,到头来,死了这样多的人,其中,不乏她爱过的和她爱的人呀……只是现在才醒悟,终是无用了也晚了……
“要杀便杀,啰嗦什么!”
猎豹不耐的吼道,已成阶下囚,从前所做的种种努力,皆是白费,还有什么可说的?
至于说今日为何这样惨败,大概只能说天命难违了,他明明拍着胸脯跟老板保证了,他跟厉蝶衣前来,绝对能取了这女人的『性』命,没想到连老天也帮她,自己怕是死期将至了吧……
印舒桐望着二人,已是无话可说,她转身,背对着二人,轻声道:“杀。”
留着终究是祸患,要杀就杀,无需多言。
如今,只剩下在西京的简宁了,她此仗大胜,西金元气大伤,就该趁此机会攻进西金去,只怕用不了多久,西京就会沦陷,到时候兰襄收复河山,也是指日可待了啊……
战争何其残酷,可如今,以战止战才是最好的法子,只有兰襄强大起来,收复河山,将西金赶出去,这天下才能太平,只是,她手上只有半块虎符,根本不能调动其余地方驻守的军士,她能用的,就是手底下的八万军士,而经此恶劣一战,只怕还得休整数日,才能清点出究竟折损了多少人,还剩下多少人。
印舒桐面对着北谷关城楼,看着城楼上欢呼的将士们,唇角也带了一丝笑意,而得了她的指令,立刻就有军士带着厉蝶衣和猎豹去三军阵前斩首示众,敌军将领不肯投诚,自然是要斩杀阵前的,而且,还需要将头颅悬挂阵前三天,以告慰死去的兄弟们的亡灵……
自有军士们连夜清理战场,印舒桐带着一身血污进了营帐,她是女子,随军军医根本不方便替她诊治伤口,她只能自己动手,在营帐中点了灯烛,将战甲脱下,脱的最后只剩下里衣,才发现她受的也不过是皮外伤而已,自己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包扎了,然后用熊三之前准备好的热水梳洗了一下才重新更了衣,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打算出去瞧瞧受伤的那些军士们。
结果刚准备出去,就听见熊三在外头道:“夫人,王爷的信到了。”
印舒桐皱皱眉,自从她不怎么回信之后,又因为两个人因为迎战还是不迎战的这个问题用书信吵架之后,他写过来的信字也不多,相对于他之前那厚厚的一札来说,算是很少了,因此她也只是粗略的看一下,这会儿听见熊三说这话,便接了过来,本打算不看的,结果拿进来放在手里一掂,竟重的很,她心中好奇,也不知他在里头写了些什么。
忙又退回案前坐下,将烛台拉过来,展开信笺细细的看,这一看入了神,连熊三进来送饭食又悄悄的退了下去都不曾注意,信笺上说的,开头照例是些他常说的话,说他耐不住思念,说她像个小孩子,说罢了罢了,不与她闹了,那些话,就像是寻常笑语一样,说的都是他的真心,却看的她又气又恨,唇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只是后面说的,便是他说找到花桐家人的消息了,印舒桐耐着『性』子看完了,这才明白当年花桐的身世,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有想过这一种,信的最后,长孙无越问她,要不要找花桐的家人,如果她想找,他立刻就派人去契骨找。
信看完了,她却在烛光下怔怔的坐着,花桐已死,而她是全新的人,就算花桐的三魂在她这里,但是她还是全新的人呀,她记得花桐父母弟妹的模样,可是,她若是去找,是不是会打扰了他们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
有时候,不打扰也是一种关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