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培微笑,再点点头:“就是要这般好好歇息,方能集中所有精神仔细回想,夫人做得很好。”
那媳妇已然坐不住:“我,我想去官人说,我想到了。”
苏小培又点头,她开了门,出去唤了方才的衙役,众人涌进了院子,媳妇赶忙过了去,将事情与自家官人细细说了,那婆婆将信将疑,苏小培让他们稍等,她去复了府尹,府尹听了,便差一衙役跟那家子人回去。结果,确是在那木箱里折好的被中,抖出了碧绿剔透的玉坠子。
听闻了这结果的苏小培,与一直等在一旁陪着她的冉非泽得意道:“上回失败了,这次我总归会成功的。”
冉非泽道:“这忆事之法甚妙,姑娘好本事。”
上次他问她是否迷魂术,这次他说忆事之法。苏小培眨眨眼,悟了。
后府尹将苏小培叫去,问她用了何种手段,苏小培将催眠术改了个名字,叫忆事之法。府尹没多说,让她下去了。可没过几日,又将苏小培叫了过去,问她这忆事之法,可否用在招供上。
若是在现代,苏小培会与他讨论一下在法律范畴内以及技术上可实施的结果,可是这里是另一个世界,而在这个世界里她最信任的那位壮士先生,早在她用催眠术成功的那日,就谆谆教导她,张扬之人必得先有本事的道理。他说的本事,是刀剑的本事。苏小培当然明白。
于是苏小培回复府尹,这法子只是帮助他人在极放松的情况多想出些事情来,就如同累了倦了,听听曲儿读读书的道理是一样的,只是用的法子不同罢了。所以,用来审讯招供上,怕是不能太灵光。
但府尹并未死心,他时不时唤苏小培过去聊一聊。甚至秦捕头和几位师爷也被拉来共讨这法子能怎么用。
这事让冉非泽皱了眉头直叹气:“姑娘啊,有些人天生爱招麻烦,兴许你便是了。”为了这麻烦,他想走又不能走,能走又不想走,究竟是有多不想走他也有点闹不清。他叹气,戳了苏小培脑袋瓜子一下。
就在众大人们热衷于讨论审讯招供新法子的时候,已被判斩首之刑只等公函批复的罗奎,于夜半用自己的腰带绞在脖上,在狱中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书上说,催眠术并不是要把人哄睡着,而是在对方最专注和放松的一瞬,进入对方的潜意识。只要给予足够暗示,抓得住那个瞬间下达指令,就能催眠成功。
这个伏笔在后文应该还会出现。
☆、第44章
罗奎自尽一事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被判死罪的囚犯因受不得牢狱生活,早晚又是个死,于是于狱中自尽,这事不是没有先例。更何况罗奎在宁安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城里不少**,许多人家也识得他,与其等秋后问斩时被大家看着,不如悄悄死在牢中体面。
这样的解释是所有人的共识,大家都说,瞧,连罗灵儿也受不得父亲戴罪入狱旁人的眼光,早早离去,何况罗奎是个大老爷们,想到自己到时穿着囚服于众人面前身首异处,心里自然是受不了。
于是这件事很快就沉寂下去。常家人来领了尸,回去办了丧事。苏小培听说罗灵儿不知怎地又回了来,痛哭了一场,亲手为父亲立了坟了又走了。府衙这边呈了公函上报,然后这个案子,彻底成为了旧案归档中的几页纸。
府尹大人最后也没得出什么审讯新妙法的结论,但苏小培善察言观色读心的本事倒是人人知晓了,府尹审案审犯,喜欢让苏小培在一旁看着听着,之后会问一问她的意思。故意装出的愤怒,虚张声势的嚣张,有没有下手的狠心……苏小培能看到了许多旁人看不出的细节。有一次,她甚至判断出案子不是男人干的,是女子所为。最后查出的结果,还真是女子。
苏小培很快在衙门里有了名气。说是在衙门里有名气,那是因为府尹大人和秦捕头下了令,关于这位女师爷的事,不得外传。
苏小培是从白玉郎的嘴里知道的,冉非泽与两位大人谈了一场。冉非泽道,若想留得苏小培在这安稳上工,就不可将她张扬。府尹和秦捕头是明白人,一女子有奇本事确是太招人相议了些,若是处置不好,确会招惹事端。于是两位大人答应了下来。苏小培这么大个活人藏是藏不住的,但只要官方不特意大力传她之事,外头也只是知官府有位女师爷而已。
那日苏小培听得,心里有些高兴,便买了烧鸡和一坛酒,让白玉郎给冉非泽送去。她在这呆得有些日子了,冉非泽鲜少来找她,她也知道意思,很配合地也少去找他了。
白玉郎觉得这样很不错,还夸过苏小培一句说她越来越知礼了。苏小培压根没理他。
白玉郎拿了酒和鸡,去了客栈找冉非泽。
冉非泽看到,笑了:“苏姑娘真有心。”
“咦,冉叔怎知是她买的?”
冉非泽但笑不语。
这问题不难答啊,为何弄得这般神秘。白玉郎挠头。
一转头,看到冉非泽的大包袱。“冉叔上回说要启程了,怎么还不动身?”
“嗯,快了。”冉非泽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看自己的包袱。
“冉叔要有难处,直管与我说。”白玉郎觉得冉非泽拖着不走是有难题未解。
“嗯,难处啊……”冉非泽小声自语,目光落在桌上的烧鸡上。
“冉叔是否盘缠不够?”白玉郎最怀疑这个,银子都备好了,可人家就是不开口借。
冉非泽笑了,然后摇摇头,又笑。
“冉叔担心大姐?”白玉郎觉得这理由最是不该。就他看来,大姐这人,韧如牛皮,扯不破戳不烂。没见过师爷不会写公函的,没见过师爷读不通案卷的,女子识字是难得,但没见过识字的能把字写得这般丑的……这些话衙门里到处都有,可换了别个,早羞愧死了,可大姐神情自若。
这便罢了。没见过女子这般年数还嫁不出去的,没见过女子头发这般短这般丑的,没见过女子穿女子衣裳显得别扭穿男子衣裳显得古怪的……这些话大姐也听过,换了别个,委屈难过总有吧,可相议的人看见大姐原来就站在背后,尴尬不已,大姐反而很冷静点头。那被捉个正着的衙役还与众人道,那时候他真以为苏师爷会过来拍他的肩说小子你说得真对。他学着苏小培古怪的口音,惹得众**笑。
白玉郎认真对冉非泽说,苏大姐这般的女子,真不用操心。他真觉得羞死别个吓死别个一大群,苏大姐还能好好的。
所以,咳咳,与其担心苏大姐,还不如担心盘缠什么的这类实实在在的事来得靠谱。
冉非泽抿着嘴笑,拍着白玉郎的肩道:“小子,你说得真对。”他学苏小培的口气口音,那才真是十足十的像。白玉郎想哈哈大笑,可看着冉非泽的神情,他不知为何笑不出来了。
但也不知是不是白玉郎的话真起了作用,冉非泽决定要走了。
那日,苏小培闲得发慌,其实是真得有点“闲慌”了。白玉郎说,冉非泽要走了,苏小培觉得她该给自己找些事做,也许是该给冉非泽买些践行的礼物?她去了街市上逛,走啊走,一直顺着冉非泽带她走过的路逛着。然后她看到侧街上立着个街名牌坊,忽然想到,她翻旧案卷宗里看过这街里有几户打铁匠器铺子,苏小培没见过这样的铺子,她忽然很想知道匠器铺是什么样的。
以后冉非泽会带着他的徒弟开个铺子吧?他走了之后,自己会不会找到程江翌就忽然回去了,她还来得及与他说再见吗?
苏小培走进了那条街,街有些绕,两边没看见有铺子,房门也都闭着。苏小培信步走着,拐了两个弯还是不见匠器铺,她想起当时看到卷宗上记的门牌号是100,很容易记住,她抬头找门牌号,却发现左右门上都没有。她奇了,怎么街上不挂门牌?先前她是没注意过,现在要找地方了,却发现这事。她继续往里走,发现原来一路都没有门牌,但她拐了两圈后,发现了一家打铁铺。
铺子前挂着幡旗,门前摆了长板桌,上面放着剪子扳子小铁器的玩意儿,铺子很小,冷清没人。与苏小培想像的大火炉抡锤子热火朝天干活的情景差别挺大。她正盯着那铺子发呆,忽然两滴水滴打了下来,苏小培吓一跳,竟是忽然下起雨来。
苏小培左右一看,赶紧往回跑,跑了一圈,却发现这里左右房门长得都差不多,雨越来越大,她是来不及找到路出去了。她又转回那匠器铺,铺子里有个男子出来把长板桌收了,铺门一关。苏小培想问两句话也没来得及。
她站过去,躲在那家的屋檐下,看着雨越来越大,天色暗了下来。
她又办傻事了吧?苏小培看着天自嘲,好端端找什么打铁铺,神经病。这里居然不贴门牌号出来,神经病。好好的天下什么雨,神经病。
好吧,门牌号是无辜的,下雨也是正常的,只有她不对劲。
雨很大,屋檐很窄,雨点子飘打在苏小培的身上,她觉得很冷。这街上看不到别人,身后的屋门她不敢敲,男女授受不清,她记得呢,万一里头只有一个男子,孤男寡女惹事端,她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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